第三章·诀堤

题记：至高至明日月，至亲至疏夫妻。

黄河在身后咆哮

姜云昭提着描金凤纹裙摆踏上堤坝时，远处望楼上那道明黄身影微微前倾。侍卫统领跪着禀报："陛下，贵妃娘娘坚持要去见谢主事。"

皇帝抬手止住劝阻，拇指摩挲着腕间佛珠。三日前姜云昭跪在乾清宫外，脊背挺得笔直："臣女愿入宫为妃，只求陛下准臣女与治水使道别。"那双杏眼里没有谄媚也没有畏惧，只有将生死置之度外的决绝——和他母妃当年护着他逃离猎场时一模一样。

"让她去。"皇帝突然开口，"把朕的油衣给她。"

堤坝上，姜云昭的绣鞋早已陷在泥里。谢长卿跪在溃堤处，官服下摆浸透泥浆，廷杖的伤在暴雨中洇出血色。当他称她"贵妃娘娘"时，她喉间涌上腥甜。

"他们打你了？"她声音抖得不成调。

谢长卿抬头，嘴角血痂裂开："臣不该在《治水策》里写'人祸甚于天灾'。"说这话时，他目光扫过她身后远处的望楼——那里有金甲反光。

姜云昭突然扯下腰间羊脂玉佩塞给他："治完水往北走，雁门关外..."

"臣不能走。"谢长卿咳嗽着从怀中取出白狐裘，"三百里外还有七处险堤。"

狐裘滚边针脚歪斜，显是新手缝制。姜云昭却如坠冰窟——这是父亲今早送来的"御寒衣物"。她猛地攥住谢长卿手腕："别碰这披风！"

望楼上，佛珠突然绷断。皇帝看着雨中那对身影，想起姜尚书提议用鸩酒时谄媚的笑。他转身对侍卫道："去告诉谢长卿，朕的龙椅缺个敢说真话的人。"

当金吾卫捧着鸩酒出现时，谢长卿正为姜云昭系上披风丝带。他手指避开她发间九凤步摇，像在避开某种诅咒："臣愿做娘娘这辈子最锋利也最无用的剑。"仰头饮毒酒时，他对着望楼方向无声说了句话。

皇帝眯起眼睛。唇语是："治水图在砥柱山。"

暴雨冲刷着贵妃华服上的血渍。姜云昭呆坐着看民夫堵缺口，有人塞来半片残纸——谢长卿用朱笔在《水经注》某行画了线："砥柱山石可固堤。"

她望向黄河中央的砥柱峰，忽然明白这是谢长卿用命换来的答案。狐裘内袋藏着那枚玲珑骰子，南海明珠莹润如泪。

"回宫。"不知何时出现的皇帝撑伞站在她身后，玄色龙袍下摆沾满泥点。他弯腰拾起掉落的九凤步摇，突然冷笑："姜尚书好手段。"

姜云昭仰头，第一次看清这位传闻中暴虐的君王——他睫毛上沾着雨珠，眼神却像迷路的狼。

"陛下为何..."

"你父亲在披风上淬了毒。"皇帝将步摇插回她发间，"他以为朕不知道。"转身时轻声道："朕十岁后，第一次有人敢直视着朕说话。"

雨幕中，皇帝背影像把出鞘的剑。姜云昭摸到步摇暗藏的机关，里面藏着张小像——是谢长卿在书肆画的那幅并蒂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