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锁

王一博那本纯黑色的数学笔记，像一块沉甸甸的墨玉，压在肖战的书包里，也压在他的心头。笔记里清晰的思路和详尽的解法帮他在数学的迷宫里找到了方向，但也时刻提醒着他与那个人之间巨大的差距。几天后，趁着午休人少，肖战攥着笔记本，像揣着一个烫手的秘密，再次来到高二（七）班的后门。

教室里很安静，只有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肖战踮起脚，透过门上的玻璃窗向里张望。靠窗的位置空着。王一博不在。

一股说不清是失落还是松了口气的情绪涌上来。肖战犹豫了一下，轻轻推开后门，尽量不发出声响。他快步走到王一博的座位旁。桌面收拾得很干净，只有几本叠放整齐的书和一支黑色的签字笔。阳光透过窗户，在桌面上投下一小片明亮的光斑。

肖战小心翼翼地将那本黑色笔记放在光斑里，确保它端正显眼。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早就准备好的、折得方方正正的浅蓝色便签纸，压在笔记本的封面上。纸上是他反复练习过的、最工整的字迹：

>王一博同学：

笔记看完了，非常非常感谢！受益匪浅

肖战

10月21日

没有多余的话，没有称呼的变化，做完这一切，他最后看了一眼那个沐浴在阳光里的座位和笔记本，转身快步离开了高二的领地，仿佛逃离一个会泄露心跳的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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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还了笔记，也像是暂时归还了那份悸动，月考的压力像无形的巨石悬在头顶。公告栏上贴出了详细的月考范围和倒计时，空气里弥漫着硝烟的气息。

肖战强迫自己沉下心来。他把所有关于王一博的念头，连同那张薄荷糖纸和借阅笔记的记忆，都小心翼翼地打包，暂时封存在心底最深的角落。课桌被成堆的试卷和习题册淹没。他像上了发条的机器，每天教室、食堂、宿舍三点一线。英语是他的强项，单词和语法早已烂熟于心，但数学依旧像一座难以逾越的高山。他不再去那条能偷看的长廊，午休时间也固定在了图书馆那个靠窗的角落，面前永远摊开着数学资料，草稿纸上写满了密密麻麻的演算。

偶尔，在图书馆的静谧中，当肖战被一道难题困住，无意识地咬着笔尾、眉心紧蹙时，他会感觉到一道平静的目光掠过。抬起头，有时会看到王一博坐在不远处的位置，面前摊开的似乎是物理或数学的竞赛书。他看得很专注，侧脸线条在书架的阴影里显得冷峻而锋利。他似乎只是随意地扫视周围，目光在肖战苦恼的脸上停留不到一秒，便又落回自己的书页，没有任何表示，仿佛只是看到一个无关紧要的背景。

肖战的心会因此轻轻一颤，随即又涌上更深的紧迫感。他低下头，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拉回那些冰冷的公式上。距离，在埋头苦读的沉默中，似乎被拉得更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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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考如期而至，又在一片兵荒马乱中结束。紧绷的神经暂时松弛，随之而来的是更焦灼的等待。

两天后，月考排名榜终于贴在了教学楼大厅最显眼的位置。高一高二的学生们蜂拥而至，人头攒动。肖战挤在人群中，心脏怦怦直跳，目光急切地在密密麻麻的名字中搜寻。

“找到了！战哥！”林涛兴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他用力拍着肖战的肩膀，“这儿！年级第38！牛啊兄弟！”

肖战顺着他的手指看去，果然看到了自己的名字。年级38！一个远超他预期的名次！巨大的喜悦瞬间冲散了连日的疲惫。他仔细看着各科成绩：英语接近满分，语文优秀，其他科目也都在良好以上……目光移到数学那一栏，笑容微微凝固了一下。虽然比之前有进步，但依然是所有科目里最低的，刚刚踩在及格线上。那鲜红的数字，像一根小小的刺，提醒着他前路的艰难。

“数学拖后腿了？”林涛凑过来看，大大咧咧地说，“没事没事！总分够牛就行！走，庆祝一下，我请喝汽水！”

肖战笑了笑，压下心底那点小小的不甘。38名，已经很好了。他最后看了一眼旁边高二排名榜上那个熟悉又遥远的名字——王一博的名字高高挂在理科红榜的前列，数学成绩那一栏的分数耀眼得令人咋舌。他默默转身，跟着兴高采烈的林涛挤出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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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重新回到紧张的轨道。数学依旧是肖战每天中午雷打不动的攻坚对象。图书馆靠窗的位置成了他的专属战场，草稿纸上写满了与函数、几何搏斗的痕迹。

这天傍晚，放学铃声响起。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同学们纷纷收拾书包准备离开。

“战哥！江湖救急！”林涛捂着肚子，一脸苦相地凑过来，“我好像中午吃坏东西了，得赶紧去趟医务室！那个…体育老师让我帮忙把仓库里那箱新到的羽毛球搬到器材室登记一下，就在体育馆旁边那个小仓库里，你能帮我跑一趟不？钥匙给你！” 他把一把挂着蓝色塑料牌的钥匙塞到肖战手里。

“啊？现在？”肖战看了看窗外渐暗的天色，有点犹豫。

“拜托拜托！回头请你吃大餐！”林涛双手合十，表情痛苦又夸张。

“好吧好吧，你快去！”肖战无奈地接过钥匙。

体育馆坐落在校园西侧，靠近围墙，周围树木茂盛，平时人就少，傍晚更显僻静。仓库是一间低矮的平房，紧挨着体育馆的后墙。肖战找到挂着“器材备用”牌子的门，用钥匙打开。里面堆满了各种体育器材，灰尘在昏暗的光线下飞舞。他很快找到了那个贴着“羽毛球”标签的纸箱，不算太重。

他抱着箱子走出来，顺手带上了仓库的门（钥匙还插在锁孔里，想着待会儿还要锁门）。转身走向几步之遥的器材室——那是体育馆主建筑旁边一个独立的小房间。

器材室的门虚掩着。肖战用肩膀顶开门，抱着箱子走进去。里面比仓库更暗，只有一扇高高的、蒙着灰的小窗透进一点微弱的天光。空气里弥漫着橡胶、皮革和灰尘混合的味道。他摸索着找到墙上的开关，“啪嗒”一声，灯没亮。

“啧，灯坏了？”肖战嘟囔了一句，借着门口透进来的最后一点天光，把纸箱放在靠墙的架子上。他拿出手机，想打开手电筒找找登记本放在哪里。

就在这时——

“砰！”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门口传来！

紧接着，是清晰的“咔嚓”落锁声！

肖战的心猛地一沉！他飞快地冲向门口，用力去拧门把手！

纹丝不动！

“谁？！谁在外面？！开门！”肖战用力拍打着厚重的木门，大声喊道。门外没有任何回应，只有风吹过树叶的沙沙声。

他慌了，又用力拧动门把手，用肩膀去撞门！沉重的木门发出沉闷的响声，却岿然不动。门外，天光似乎彻底消失了，一片漆黑。

“有人吗？！开门啊！里面有人！”肖战的声音带上了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更加用力地拍打着门板。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和门板冰冷的触感。

巨大的恐慌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淹没！他背靠着冰冷的门板滑坐在地上，眼睛在极度的紧张和恐惧下迅速泛起湿意，视线变得模糊。他用力眨了眨眼，想把那没出息的泪水憋回去，喉咙却像被什么堵住，发出的声音带着浓重的哭腔：

“有没有人…开开门…” 声音在空旷漆黑的器材室里回荡，显得格外微弱和绝望。

黑暗像浓稠的墨汁，从四面八方挤压过来，吞噬了所有的光线，也吞噬了他仅存的勇气。橡胶和皮革的味道变得刺鼻。他蜷缩在冰冷的门后，紧紧抱着膝盖，身体因为恐惧和寒冷而微微发抖。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地滚落下来，砸在手背上，温热又冰凉。

门外，是寂静无人的校园，夜色如墨。门内，是无边无际的黑暗，和一个被困在冰冷与恐惧中、瑟瑟发抖的少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