问他题

周一的清晨，薄雾未散，高三的紧迫感像无形的潮水，早早淹没了高二和高一的教学区。肖战抱着几本厚厚的复习资料，穿过略显空旷的二楼走廊，走向高一（三）班教室。阳光透过尽头的窗户，在光洁的地板上投下长长的光带。他习惯性地在路过那条能俯瞰一楼东侧的露天长廊时，脚步微不可察地放缓了一瞬，目光快速扫过楼下高二（七）班靠窗那片区域。

走廊上传来熟悉的脚步声和男生们略带倦意的说笑。肖战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过去。王一博和几个队友抱着篮球，正从楼下走过。他似乎刚结束晨练，额发被汗水浸得微湿，几缕贴在光洁的额角，更衬得眉眼漆黑。晨光勾勒出他挺拔的轮廓，神情是一贯的平静无波。

仿佛是某种微妙的引力，就在肖战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瞬间，王一博恰好抬起头。视线穿过人群和空间的距离，精准地交汇在二楼靠窗的位置。

四目相对。

王一博的脸上依旧没什么表情，眼神平静得像深秋的湖水。但在那短暂得几乎可以忽略的对视中，肖战清晰地看到，他极其轻微地、幅度极小地点了一下头。

非常轻微，非常短暂，快得如同错觉。

然后，他便收回目光，继续和旁边的陈锋说着什么，迈着随性利落的步伐，朝着体育馆的方向走去，身影很快消失在楼道的拐角。

窗边的肖战，却因为那一个轻若鸿毛的点头，心脏像是被温热的羽毛轻轻拂过，他低下头，嘴角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安静的、甜甜的弧度，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怀里英语书光滑的封面。新的一周，因为这一个无声的“朋友认证”，仿佛镀上了一层温暖的金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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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而，高三的日常永远不会只有阳光。下午的数学课，像一场精准的冷水浴，瞬间浇熄了肖战心底那点微弱的暖意。

讲台上，数学老师老李正激情澎湃地讲解着上周模拟考的压轴大题，一道结合了导数、数列和不等式证明的“地狱级”难题。粉笔在黑板上划过，发出刺耳的吱呀声，留下一串串复杂得令人眩晕的符号和公式。

肖战坐在靠窗的位置，努力集中精神，眉心却越拧越紧。老李的讲解对他来说，如同天书。思路跳跃得太快，那些巧妙的放缩技巧和构造函数，在他脑子里搅成一团浆糊。他盯着草稿纸上自己画得乱七八糟的辅助线和列得毫无头绪的式子，笔尖悬停着，迟迟落不下去。额角渗出了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热，而是因为一种熟悉的、令人沮丧的无力感。

下课铃响，老李意犹未尽地放下粉笔，留下一句：“这道题思路很重要，没完全理解的同学，课下多琢磨琢磨，或者问问懂的同学。明天课上我们继续深化。” 说完便夹着教案走了。

下课铃如同救赎。老师留下“没弄懂的同学多思考，或者请教一下”的叮嘱后离开。教室里瞬间喧闹起来。肖战却像被钉在座位上，对着那道面目可憎的题目，眼神里充满了挫败。

“战哥！发什么呆？走啊，透透气！” 同桌林涛的大嗓门在耳边响起。

肖战回过神，勉强扯出一个笑容：“你们先去吧，我…我再想想这题。” 声音蔫蔫的。

“啧，又跟数学较劲呢？”林涛同情地摇头，“要不…去问问高二的学长？听说七班那个王一博，数学强得离谱，竞赛都拿奖的！” 他随口一提，纯粹是给个建议。

问王一博？

这个念头像火星，瞬间点燃了肖战的心跳。虽然是“朋友”了，但主动去高二楼层，就为了一道数学题找他？会不会太唐突？显得自己太笨？而且，他那么忙，下课了肯定要去训练或者自习……肖战内心天人交战，手指无意识地卷着试卷边角。

最终，对难题束手无策的烦躁和对“朋友”那点微弱的、想要靠近的渴望，压倒了羞怯。他深吸一口气，抓起那张惨不忍睹的试卷和草稿纸，对林涛说了句“我出去一下”，便起身快步走出了教室。

高二楼层明显比高一安静许多，走廊上只有零星几个学生匆匆走过，空气中弥漫着更浓的书卷气和无形的压力。肖战站在高二（七）班后门附近，心脏怦怦直跳。他踌躇着，不敢贸然进去，目光在虚掩的后门缝里搜寻着那个熟悉的身影。

教室里很安静，大部分学生都在埋头做题或整理笔记。肖战一眼就看到了靠后窗的位置。王一博侧对着门口，正低头专注地看着一本厚厚的书，阳光落在他微垂的眼睫和利落的下颌线上，神情平静而投入。他手边放着一本摊开的习题册，上面是密密麻麻的、肖战完全看不懂的复杂符号。

肖战更紧张了，感觉自己像个闯入者。他犹豫着要不要离开，或者等会儿再来。就在这时，王一博似乎感觉到了门口的视线，抬起了头。

四目相对。

王一博的目光平静无波，带着一丝被打扰的询问。看到是肖战，他似乎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眼神里掠过一丝极淡的意外。

肖战的脸颊瞬间烧了起来，像被抓包的小偷。他慌乱地举起手里捏得皱巴巴的试卷，声音细若蚊呐，带着浓重的窘迫：“对…对不起打扰了…我…我有道数学题…实在不会…” 他越说声音越小，恨不得立刻消失。

王一博看着他涨红的脸和紧张得快要同手同脚的样子，没说话。他放下手里的书，站起身，动作利落地从后门走了出来。高大的身影瞬间带来无形的压迫感，肖战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

“哪题？” 王一博的声音在安静的走廊里响起，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清冽调子，直接切入主题。

肖战连忙把试卷递过去，手指指着那道让他抓狂的压轴题，指尖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王一博接过试卷，目光快速扫过题目和肖战在草稿纸上的“杰作”。他眉心微蹙，似乎对那混乱的辅助线有些无语。他修长的手指伸过来，直接点在肖战草稿纸上一个画错了辅助线的位置，指尖干净有力。

“这里，” 他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清晰逻辑，“方向错了。用这个点做平行线，连这里。” 他指尖移动，在草稿纸的空白处飞快地画了一条极其简洁的辅助线，标注了两个关键点。“然后，设这个角为α，用正弦定理和这个不等式放缩。” 他言简意赅，点明了最核心的思路和关键步骤，没有一句废话。

困扰肖战半天的迷雾，仿佛被这简洁有力的指点瞬间劈开了一道缝隙！他眼睛一亮，思路豁然开朗！

“懂…懂了！”肖战用力点头，声音因为激动和感激而有些发颤，“谢谢你！”

王一博没什么表示，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他转身回到自己的座位，从桌肚里拿出一个薄薄的、封面是纯黑色的硬皮笔记本。他快速翻到某一页，然后拿着笔记本走回门口，直接塞到了肖战手里。

“我的笔记，”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再平常不过的小事，“这道题类似的，里面有详解。自己看。” 说完，不等肖战有任何反应，他便转身回了自己的座位，重新拿起那本厚厚的书，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肖战怔怔地站在走廊上，怀里抱着试卷，手里紧紧攥着那个纯黑色的笔记本。它带着王一博指尖的温度和一丝极淡的、干净的皂角气息。封面光滑冰冷，像一块沉默的墨玉，他小心翼翼地翻开，里面是王一博熟悉的、干净利落的字迹，条理清晰地记录着各种难题的解题思路和技巧。

巨大的惊喜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瞬间涌遍全身。王一博不仅帮他解了围，指出了关键，甚至还把自己的笔记借给了他！这远远超出了他“帮忙讲题”的预期。

“哇哦！战哥，可以啊！” 林涛不知何时从高一那边溜达过来，正好看到这一幕，夸张地吹了声口哨，“博哥的私人笔记都搞到手了？这待遇！啧啧啧！” 他挤眉弄眼地撞了撞肖战的肩膀。

肖战的脸红得像熟透的番茄，慌忙把笔记本抱在怀里藏起来，像守护什么稀世珍宝，嘴角却抑制不住地高高扬起，眼底是藏不住的、亮晶晶的喜悦和一点点羞涩的得意。他小声辩解：“他…他就是看我做不出来……”

“得了吧！”林涛翻了个白眼，“他王一博是什么人？高二的冰山学神！平时跟咱们高一的有过交集吗？我看啊，他对你这‘朋友’，可是相当够意思！” 他把“朋友”两个字咬得意味深长。

肖战没再反驳，只是把笔记本抱得更紧了些，指尖感受着封皮微凉的触感，心底却像被阳光晒透，暖洋洋的。他快步走回自己班级，坐回靠窗的位置。窗外，阳光正好。他翻开物理书，那张透明的薄荷糖纸安静地夹在扉页，在阳光下折射出细碎的、绿色的微光。

轻轻抚过薄荷糖纸，又珍重地摸了摸旁边那本黑色笔记本光滑的封面。他拿起笔，对着王一博笔记上清晰的思路，开始认真地重新演算那道压轴题。阳光落在他专注的侧脸上，世界安静得只剩下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和心底那片被阳光和薄荷气息温柔包裹的宁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