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醉

推开宿舍门，同宿舍的陈锋正对着电脑大呼小叫地打游戏，头也没回：“博哥回来了？牛逼啊！那个压哨三分绝了！晚上撸串去？”

“嗯。”王一博应了一声，声音带着运动后的疲惫。他走到自己的书桌前，放下背包，小心地将那个白色纸盒拿出来，放在桌面上。纸盒的触感微凉。

他打开盒盖。翠绿的抹茶奶油层叠分明，顶端的草莓鲜红欲滴，精致的卖相与男生宿舍粗犷的环境格格不入。他拿起附赠的小叉子，犹豫了一下，切了一小块送入口中。

微苦的茶香瞬间在舌尖弥漫开来，带着恰到好处的清冽，紧接着是奶油细腻的甜润和蛋糕胚的松软，层次分明地在口腔里交融。那味道很特别，不像普通奶油蛋糕的甜腻，带着一种克制的、干净的甜，像雨后初晴的空气。王一博几不可察地挑了下眉，又切了一小块。他吃东西一向快，但这次却放慢了速度，细细品味着那独特的抹茶回甘。

“咦？博哥，你吃蛋糕？”陈锋打完一局，终于注意到这边，好奇地凑过来，“哇塞，看着不错啊！哪买的？给我尝尝！” 说着就要伸手。

王一博手疾眼快地把盒子往自己这边挪了挪，动作自然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他抬眼，没什么表情地看了陈锋一眼：“没了。”

陈锋的手僵在半空，一脸难以置信：“不是吧博哥？这么小气？一块蛋糕而已！”

“我的。”王一博言简意赅，低头又叉起一小块，慢条斯理地吃着，用实际行动宣告主权。

陈锋愣了一下，随即夸张地“切”了一声：“小气！谁送的啊？这么宝贝？” 他促狭地挤眉弄眼。

王一博没理他，只是专注地品尝着口中的蛋糕。那抹茶的微苦和回甘，他想起了今天篮球场上，肖战站在聚光灯下发言的样子。清朗的声音，自信的笑容，眼神明亮得像落满了星光，和平日里那个在图书馆角落咬着笔尾苦思冥想、在器材室黑暗里瑟瑟发抖的少年，判若两人。那种光芒，在他平静的心底漾开细微却无法忽视的涟漪。

他又想起蛋糕送来时队友的描述：“就是今天在场上发言那个！白白净净的，眼睛特别亮……” 以及更早之前，那个实验中学队长周凯挡在肖战面前，带着毫不掩饰兴趣的眼神……

王一博咀嚼的动作微微一顿，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心里莫名地有点……堵？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烦躁感，像细小的砂砾，硌在心头。他甩甩头，试图把这莫名其妙的感觉驱散。不过是一个蛋糕，一个……朋友送的感谢礼物罢了。他对自己说，加快了吃蛋糕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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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来来！博哥！功臣！敬你一杯！”

“干了干了！今天那记压哨三分！神了！”

“实验中学那帮孙子，脸都绿了！哈哈！”

学校后门的小吃街人声鼎沸，烟火气十足。王一博和队友们挤在一家露天烧烤摊油腻腻的塑料桌子旁。炭火烤肉的香气混合着冰镇啤酒的麦芽香，在夜风中弥漫。桌上堆满了烤串、毛豆、花生，一片狼藉。冰凉的啤酒一杯接一杯地倒满，泡沫溢出杯沿。

气氛热烈得像煮沸的水。队友们兴奋地复盘着比赛的每一个精彩瞬间，吹嘘着，笑骂着。王一博靠在塑料椅背里，手里捏着冰凉的啤酒杯，偶尔跟着举杯，附和两句，嘴角也带着胜利后的轻松笑意，但眼神深处，却似乎隔着一层薄雾，并没有完全融入这喧嚣。

“哎，说真的，博哥，”李浩喝得有点上头，脸红脖子粗地凑过来，胳膊搭上王一博的肩膀，“今天发言那小学弟，是真他妈好看啊！实验中学那周凯，眼珠子都快粘人家身上了！啧啧，那腰，那腿……” 他挤眉弄眼，带着酒气的笑声有点刺耳。

王一博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搭在肩上的手臂让他感到不适，李浩那带着狎昵意味的议论更是像针一样扎进耳朵。他不动声色地将李浩的胳膊拂开，拿起酒杯灌了一大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没能浇灭心底那股突然窜起的无名火。

“就是就是！”另一个队友张超也凑热闹，“那气质，绝了！又干净又…带劲！博哥，近水楼台啊！你俩不是挺熟吗？给兄弟们介绍介绍呗？”

“滚蛋！”王一博的声音陡然冷了下来，像淬了冰，带着明显的警告意味。他抬眼扫了张超和李浩一眼，眼神锐利，像刀锋刮过。刚才还喧闹的气氛瞬间凝滞了一下。

张超和李浩被他看得一激灵，酒都醒了大半，讪讪地缩了回去，不敢再起哄。旁边其他队友赶紧打圆场，岔开了话题。

王一博没再说话，只是又给自己倒满了一杯啤酒，仰头喝下。冰凉的液体涌入胃里，带来一阵短暂的麻痹。然而，队友们那些轻佻的话，却像讨厌的苍蝇，嗡嗡地在脑子里盘旋不去。他烦躁地捏紧了手里的塑料杯，杯子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眼前晃动的，不再是炭火和烤串，而是肖战那张在聚光灯下清俊自信的脸，那双清澈明亮的眼睛。然后是周凯带着侵略性的目光，队友们促狭的笑脸……这些画面混乱地交织在一起。

王一博你是不是疯了？

一个清晰而突兀的声音在他脑海里炸开。

他猛地晃了晃头，试图把这荒谬的念头甩出去。他为什么要因为别人对肖战的议论而烦躁？肖战只是…一个朋友。一个画画不错，数学有点差，有点胆小，但关键时刻又意外地能站出来的…朋友。仅此而已。

可心底那股莫名的、混杂着烦躁和一丝…占有欲？的情绪，却像藤蔓一样缠绕上来，越勒越紧。他从未对任何人有过这种感觉。这太不对劲了。

“喝！博哥！再走一个！” 又一个队友举杯凑过来。

王一博没再拒绝，端起酒杯，碰了一下，仰头又是一杯。冰凉的啤酒带着苦涩的麦芽味冲入喉咙，带来短暂的眩晕感。他需要这种眩晕，来冲淡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念头。

一杯，又一杯。烤串的辛辣，啤酒的冰凉，队友们喧闹的划拳声，都成了模糊的背景音。他不再刻意去想，只是机械地碰杯，喝酒，让酒精麻痹紧绷的神经。眼前的景象开始晃动、旋转，人影变得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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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博哥？博哥！醒醒！”

“靠，喝多了！搭把手！”

“这小子，看着不声不响，喝起来挺猛啊！”

王一博感觉自己的身体被架了起来，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夜风带着凉意吹在滚烫的脸上，稍微带来一丝清醒。他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视线模糊地扫过两旁架着他的队友。

“回…回去…” 他含糊地嘟囔着，舌头有些打结。

“知道知道，回宿舍！你小子，不能喝下次少逞能！” 陈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王一博被半拖半架地弄回了宿舍，扔在了自己的下铺。床板发出沉闷的响声。室友们七手八脚地帮他脱了鞋，盖上被子。

“水…” 王一博感觉喉咙干得冒烟，胃里翻江倒海。

一杯温水被递到嘴边，他迷迷糊糊地喝了几口，感觉稍微好受了一点。

宿舍的灯被关掉了，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城市模糊的光晕。室友们似乎也累了，很快响起了鼾声。

王一博躺在黑暗中，酒精的作用让他的意识像漂浮在云端，又沉在深海。各种画面不受控制地在眼前闪过，混乱而鲜明：

篮球场上自己投进压哨球瞬间的狂喜；

更衣室里那个安静的、放着抹茶蛋糕的白色纸盒；

肖战在发言席上自信微笑、光芒四射的脸；

周凯挡在肖战面前时，肖战眼中一闪而过的慌乱和无助；

器材室里，他蜷缩在黑暗中，惨白着脸，泪水涟涟，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样子；

医院里，他攥着那盒酸奶，睫毛上还挂着泪珠，小声说“谢谢”的模样；

河堤边，夕阳下，他因为自己一句“当然算”而瞬间亮起来的、带着傻气的灿烂笑容……

这些画面反复交织、重叠、放大。他看见肖战在对他笑，笑容干净纯粹；又看见肖战在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看见他自信飞扬，也看见他脆弱无助……

王一博你是不是疯了？

那个声音再次在混沌的脑海里响起，带着嘲弄和质问。

为什么满脑子都是他？

为什么听到别人议论他会烦躁？

为什么看到他被人拦住会下意识地挡在前面？

为什么收到他送的蛋糕，会有一丝…隐秘的、不合时宜的愉悦？

酒精放大了所有的困惑和矛盾，也剥去了他惯常用来武装自己的冷静外壳。一种从未有过的、巨大的茫然和无措，像冰冷的潮水，将他彻底淹没。他烦躁地翻了个身，把脸埋进带着汗味和啤酒味的枕头里，发出一声压抑的、近乎痛苦的呻吟。

黑暗中，只有他粗重而混乱的呼吸声，和心底那片被酒精与混乱思绪搅得翻天覆地的、无人知晓的惊涛骇浪。那个关于“朋友”的定义，此刻在酒精的浸泡下，变得模糊不清，支离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