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个联系方式

混沌的黑暗里，感官被酒精浸泡得迟钝又敏锐。王一博感觉自己漂浮在一片无边的、温热的水域中，身体沉甸甸的，意识却像断了线的风筝，被混乱的碎片拉扯。

他看见肖战站在河堤的夕阳里，梧桐叶像金色的雨点落下，落在他柔软的黑发上。他伸手，指尖触碰到那蓬松的发顶，带着阳光的温度，轻轻揉了一下。肖战抬起头，眼睛弯成了月牙儿，颊边梨涡深深，笑容纯粹得晃眼。他想说什么，喉咙却像被堵住，发不出声音。

画面陡然翻转。是器材室那令人窒息的黑暗。肖战蜷缩在门后，像一只被抛弃的幼兽，身体剧烈地颤抖，脸上满是泪痕，眼神涣散而恐惧。他冲过去，用力抓住他冰冷的肩膀，触感真实得让他心头发紧。“肖战！看着我！” 他听到自己带着急迫的声音在黑暗中回荡。

碎片再次拼接。聚光灯下，肖战站在发言席中央，身姿挺拔，清朗的声音传遍全场，眼神明亮而自信，脸上是那种他从未见过的、耀眼的光芒。台下，实验中学那个周凯的目光，像黏腻的蛛网，牢牢锁在肖战身上，带着赤裸裸的惊艳和势在必得。一股强烈的烦躁和冰冷的怒意瞬间攫住了他，他几乎要冲上台去——

“王一博你是不是疯了？”

那个冰冷的声音再次在混沌中炸响，像一道惊雷。

他猛地睁开眼！

刺眼的阳光从没拉严的窗帘缝隙里射进来，正好落在他脸上。宿醉带来的头痛像无数根针在脑子里扎，太阳穴突突地跳。他喉咙干得冒火，胃里一阵翻搅。

他躺在宿舍的硬板床上，身上盖着薄被，宿舍里很安静，只有窗外隐约传来的校园广播声和远处篮球场的拍击声。室友们都不在。

刚才那些混乱的、交织着光芒与黑暗、笑容与泪水的画面，清晰地残留在脑海里，每一个细节都带着灼人的温度。尤其是肖战在聚光灯下自信的样子，在黑暗中脆弱的样子，还有…梦里那个被自己揉着头发的、笑得毫无阴霾的样子……

王一博抬手，用力揉了揉胀痛的额角，指尖无意识地擦过自己的嘴唇。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怅然若失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宿醉的不适。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掏空了一块，又像是被塞满了混乱的棉絮，沉甸甸的，闷得发慌。

为什么？为什么满脑子都是他？

那个荒谬的问题再次盘旋在心头，带着宿醉后的钝痛，更加清晰，也更加无解。

他烦躁地坐起身，抓过床头的冷水瓶灌了几大口。冰凉的水滑过喉咙，稍微压下了燥热，却冲不散心底那片茫然和混乱。他看着窗外明媚的阳光，篮球场传来的“砰砰”声固执地钻进耳朵。

肖战……这个人……

他脑海里闪过许多画面：图书馆里咬着笔尾苦恼的侧脸；器材室门开后那双蓄满泪水、惊惶无助的眼睛；医院里攥着酸奶盒、睫毛沾泪小声说“谢谢”的样子；河堤边因为他一句“当然算”而瞬间绽放的灿烂笑容；篮球赛发言席上那自信耀眼的光芒；还有……那个带着抹茶微苦和清甜回甘的小蛋糕……

这些截然不同的碎片，拼凑出一个复杂而鲜活的身影。

似乎……还不错？

这个念头冒出来，连王一博自己都怔了一下。他甩甩头，试图把这不合时宜的想法甩开。

他起身，动作有些僵硬地洗漱，换好衣服。头痛依旧，但一种莫名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驱动力，推着他走出了宿舍，走向了教学楼的方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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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后的图书馆，静谧依旧。

肖战像往常一样，抱着几本数学资料和习题册，走向那个他专属的、靠窗的角落位置。他低着头，脑子里还在琢磨上午一道没完全搞懂的几何题，眉头习惯性地微蹙着。

然而，当他走近那个熟悉的角落时，脚步却猛地顿住了。

那个位置……有人了。

而且，是王一博。

他穿着简单的黑色连帽卫衣，背对着门口的方向，坐在肖战常坐的那把扶手椅里。阳光落在他微垂的头上，勾勒出利落的后颈线条。他面前摊开着一本厚厚的书，似乎是物理竞赛相关的，手指间夹着一支笔，姿态放松而专注，仿佛他才是这里的常客。

肖战的心跳瞬间漏跳了一拍，随即又狂跳起来。大脑一片空白。他怎么在这里？还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是巧合？还是……故意的？

巨大的慌乱和无措瞬间攫住了肖战。他几乎是下意识地转身，想悄无声息地退开，去别的地方找个位置，避开这突如其来的、让他心脏负荷不了的相遇。

就在他刚转过身，迈出第一步时——

“肖战。”

一个清冽平静的声音自身后响起，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图书馆的静谧，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

肖战的身体瞬间僵住。他机械地、极其缓慢地转过身。

王一博不知何时已经抬起头，转过了身，目光平静地落在他的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睛里，没有了球场上的锐利，也没有了醉酒后的混乱，只剩下一种近乎审视的平静。

他抬起手，用笔指了指自己对面的空位，动作简洁，带着他一贯的、不容置疑的意味。

肖战感觉自己的脸颊又开始不受控制地升温。他像个被老师点名的学生，僵硬地挪动着脚步，走到那个空位前，小心翼翼地坐下，把怀里的书轻轻放在桌上，动作拘谨得像个机器人。他甚至不敢抬头看王一博的眼睛，只盯着自己面前摊开的数学书封面。

沉默在两人之间蔓延，带着一种微妙的尴尬和紧张。只有阳光在书页上缓慢移动的轨迹。

王一博的目光在肖战低垂的眼睫和微微泛红的耳尖上停留了片刻。他放下手中的笔，身体微微前倾，打破了沉默。

“蛋糕，”他的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件事实，但仔细听，似乎比平时多了一丝极难察觉的温和，“很好吃。谢谢。”

肖战猛地抬起头，撞进王一博平静的目光里。他没想到对方会主动提起这个，更没想到他会说“好吃”。巨大的惊讶和一丝隐秘的欢喜冲淡了紧张，他有些语无伦次：“啊…不…不用谢…你喜欢就…就好…” 声音轻飘飘的，带着点傻气。

王一博看着他瞬间亮起来的眼睛和有些慌乱的样子，几不可察地停顿了一下。他放在桌下的手，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似乎在克服某种无形的阻力。然后，他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用一种极其自然的、仿佛只是随口一提的语气问道：

“手机号？” 他顿了顿，补充道，声音依旧平稳，目光却微微移开，落在了肖战摊开的数学书上，“或者微信。以后数学不懂的，可以随时问我。”

肖战彻底愣住了。他睁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王一博。加…加联系方式？王一博主动提出加联系方式？还要随时问他数学题？这…这简直像在做梦！

巨大的惊喜像烟花一样在胸腔里炸开！他甚至忘了回答，只是傻傻地看着王一博。

王一博似乎被他过于直白的惊讶目光看得有些不自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喉结微动，又重复了一遍，语气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催促：“行不行？”

“行！行行行！”肖战这才如梦初醒，忙不迭地点头，声音因为激动而微微拔高，又立刻意识到环境，不好意思地压低了，脸颊红得像熟透的苹果。他手忙脚乱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指尖因为兴奋而有些颤抖。

两人交换了联系方式。王一博的动作干脆利落，扫完码，发送好友申请，一气呵成。肖战捧着手机，看着屏幕上那个刚刚添加的、头像是一片漆黑星空的联系人“WYB”，感觉心脏还在胸腔里欢快地蹦跶。

“嗯。”王一博完成了“任务”，似乎松了口气，重新拿起自己的笔和书，目光落回书页上，“看书吧。”

“哦…好！”肖战连忙也低下头，翻开自己的数学资料。可他的心思完全不在那些复杂的公式上。手机屏幕还停留在那个新添加的联系人页面，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冰凉的屏幕边缘。阳光暖暖地洒在他身上，也洒在对面的王一博身上。

肖战偷偷抬眼，飞快地瞥了一眼对面。

王一博低垂着眼帘，长而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小片阴影，神情专注而平静，仿佛刚才那场小小的、对他而言意义重大的“交换仪式”从未发生。只有那微微抿着的唇线，似乎比平时柔和了一点点。

肖战的心底，像被这午后的阳光彻底晒透了，暖洋洋的，充满了不真实的幸福泡泡。他强迫自己把目光拉回眼前的数学题，嘴角却抑制不住地向上弯起一个甜甜的、小小的弧度。

图书馆里恢复了彻底的安静，只剩下书页翻动的沙沙声，和笔尖偶尔划过纸张的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