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股无名火突然上来了:"所以你就拿自己的膝盖开玩笑?王楚钦,你不要命了?"
他突然睁开眼睛,目光带着点玩味:"李大医生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关心我了?昨天在庆功宴上可不是这个态度。"
电极线被他的动作扯得晃了晃,屏幕上的波形跟着跳动。我赶紧扶住设备:"我这是作为研究者的专业建议,你的膝关节神经传导已经出现异常,继续高强度训练有瘫痪风险。"
"瘫痪?"他笑了一声,伸手擦掉额角的汗珠,"从十五岁进省队那天起,我就知道运动员没有好下场。你以为那些站在领奖台上的,哪个不是浑身是伤?"
"可你的伤可以避免恶化!"我提高了音量,"临床上早就论证过,充分的康复期能显著降低二次损伤概率,你的运动神经元已经出现..."
"我没时间等。"他打断我,声音突然冷下来,"李彻晓,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你这样,想去哪就去哪,想干嘛就干嘛。"
这话像针一样扎进心里。七年前那个雨夜,我拖着行李箱站在训练馆外,看着里面亮如白昼的灯光,给他发了最后一条信息:我们分手吧,我拿到K国的奖学金了。
那时候的他,也是这样红着眼睛质问我:"李彻晓,你的手术刀是不是也像你的心一样冷?"
"我只是不想看你拿健康换奖牌。"我避开他的目光,假装调整仪器,"那样太蠢了。"
"是啊,我就是蠢。"他突然坐起来,贴片线被扯得哗啦作响,"当年蠢到为了你一句话,扛着伤打完全运会;蠢到明明知道你要走,还帮你收拾行李;蠢到..."
他猛地抓住我按在仪器上的手,掌心的银戒指深深硌进皮肉,旧伤加新痛,让我忍不住倒吸一口凉气。
"放开我!"我想抽回手,反而被他抓得更紧。
王楚钦的脸离我只有几厘米,我能看见他瞳孔里跳动的怒火,还有一闪而过的受伤。他的呼吸带着汗水的咸涩气息喷在我脸上,烫得我脸颊发烫。
"七年,"他声音低哑,"你说走就走,连声招呼都不打。现在说回来就回来,还穿着白大褂装陌生人?"
他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我掌心的戒指印记——那里因为常年戴戒指留下了浅浅的凹痕。大学时候他总笑话这是"专属印记",说戴着这个戒指就跑不了了。结果最后跑掉的人是我。
"王楚钦,别这样。"我挣扎着想抽回手,"我们现在只是科研合作关系。"
"合作?"他突然笑了,抓着我的力道却没松,"你昨天在庆功宴上说的那些话,是真心的?什么狗屁研究需要跑到前男友的庆功宴上来谈?"
这话堵得我哑口无言。实验室主任给的最后期限就在眼前,国际期刊催着要数据,国内顶尖运动员的临床样本又少得可怜。王楚钦确实是最好的研究对象——不光因为他的神经反射速度,更因为他身体里藏着的那些运动损伤,每一处都带着医学研究价值,也带着我刻意回避的往事。
"总之,研究需要你的配合。"我低头避开他的目光,"我保证,研究结束后我们就各走各路。"
他突然松开手,力道收得太急,我踉跄着后退半步,撞到身后的监测仪器。金属支架发出哐当巨响,桌面上的试管跟着摇晃,蓝色液体在玻璃容器里晃出危险的弧度。
"各走各路?"他冷笑一声,重新躺回检查床上,闭上眼睛不再看我,"继续测试吧,李医生。"
气氛突然降到冰点。我调整好电极位置,重新启动仪器。屏幕上的波形缓缓展开,像平静湖面投入石子后的涟漪。
突然响起敲门声,打断了尴尬的沉默。
"请进。"我应道,很高兴有机会打破这窒息的氛围。
门开了,探进来一个毛茸茸的脑袋,是昨晚在庆功宴上见过的年轻队员,好像叫小鹏来着,眼睛又大又亮。
"钦哥,教练叫你过去呢,要拍夺冠感言视频了。"小鹏的声音很亮,扫了一眼房间里的情形,明显感觉到气氛不对,"呃...我是不是来得不是时候?"
王楚钦睁开眼睛,已经恢复了平时那种淡然的表情:"知道了,我马上过去。"
他说着就坐起身,完全无视自己身上还接着电极线。线路被扯得绷紧,发出刺耳的塑料摩擦声。
"等等,还没测完!"我赶紧按住设备,"至少把神经传导速度复测一遍,昨天的检测数据有异常波动。"
王楚钦的手停在扣子上,回头看我:"下午再继续不行?队里有事。"
"不行。"我语气坚定,"神经反应测试需要连贯数据,间隔时间太长会影响结果准确性。"
他盯着我看了足有三秒钟,眼神里的情绪复杂难辨。最后还是松开了抓着衣服的手,重新躺下:"快点,别耽误我拍视频。"
我点点头,迅速调整好仪器参数:"现在放松,我会在你的指骨施加不同强度的振动刺激,记录神经传导速度。"
我的指尖触碰到他左手无名指,那里有一圈浅浅的白色痕迹——当年我们一起戴的情侣戒留下的印记,七年了居然还没完全消失。这发现让我心跳漏了一拍。
"准备好了吗?"我尽量让声音保持平稳。
他嗯了一声,目光却落在天花板的裂缝上,不知道在想什么。
振动仪接触到他指尖的瞬间,王楚钦猛地攥紧了拳头,右手死死抓住床边护栏,指节泛白。仪器屏幕上的数据疯狂跳动,绿色线条几乎变成直线冲进警报区域。
"怎么回事?"他咬着牙问,额头上青筋暴起。
我迅速调整参数:"神经反应异常亢进,像是..."
话音未落,整栋楼突然晃动起来,天花板的裂缝咯吱作响,检测仪器开始剧烈摇晃。墙上的挂画歪斜,桌子上的试管摔在地上碎裂,蓝色液体溅在洁白的瓷砖上。
"地震!"王楚钦几乎是本能地弹起来,扑过来把我按到身下护住。
仪器倒地的巨响震得耳朵发疼,各种电子设备摔碎的声音混在一起。他身上的电极线被扯得七零八落,金属夹子噼里啪啦掉了一地。后背重重撞上医疗柜,消毒水和酒精瓶摔在地上,刺鼻的味道瞬间弥漫开来。
他整个人压在我身上,左手撑在头侧,右手紧紧护住我的后脑勺。温热的呼吸喷在我颈窝,能清晰闻到他身上的汗水混着松木香的味道。
天花板上的石膏块噼啪落下,砸在王楚钦背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他闷哼一声,却连动都没动。
"你流血了!"我看见血从他训练服背后渗出来,迅速晕开一片深红色。
晃动终于停下了,周围一片狼藉。仪器倒地的鸣笛声、闪烁的警告灯、地上蔓延的液体,还有...他背部不断扩大的血迹。
"别动。"他按住想起来的我,声音带着痛苦的沙哑,"余震可能还要来。"
他背上的血流得更凶了,顺着运动服布料滴到我白大褂上,温热的液体很快渗透布料,烫得人皮肤发颤。七年了,他还是这副德行,永远把别人护得比自己要紧。
"傻子!"眼泪突然不受控制地涌出来,我抬手擦掉的时候,尝到了咸涩的味道,"王楚钦,你是不是有病?!"
他突然笑了,疼得吸气:"以前你也是这么骂我的,记得吗?”
"闭嘴!"我伸手捂住他的嘴,感觉到他嘴唇的温热和微微颤动。
后背突然传来剧痛,他闷哼一声,额头抵在我颈窝里。滚烫的液体顺着我的脖颈滑进衣领,分不清是血还是他的汗水。
"彻晓..."他声音发颤,还带着点开玩笑的语气,"现在算不算...人工呼吸的标准姿势?"
我抬手想打他,拳头落到一半却停在了半空。他背上的伤口那么深,肯定是刚才护住我时撞到了什么金属边角。这个傻子,七年了一点都没变。
窗外慢慢响起杂乱的人声,各种哭喊声和呼救声从远处传来。墙上的电视突然亮起,紧急插播的新闻字幕滚动着:【本市发生6.2级地震,震中位于城西体育中心区域...】
"你怎么样?"我用力想推开他查看伤口。
王楚钦却突然把我抱得更紧了,下巴搁在我肩膀上,声音闷在衣服里:"别动,让我靠一会儿就好。"
他的呼吸带着疼痛的颤抖,却异常温热地喷洒在我颈侧。那些刻意遗忘的记忆,训练馆的灯光,医务室的酒精味,还有他总带着汗味的拥抱,突然就冲破了七年的隔阂,一股脑涌进心里。
"傻子..."我伸出手,犹豫了一下,轻轻放在他汗湿的头发上,"王楚钦,你真是个彻头彻尾的傻子。"
他没说话,只是把脸埋得更深了点。身下的检测仪发出断断续续的警报声,墙上的电子钟闪烁着不正常的红光,显示上午10:27。阳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照进来,在我们身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远处传来救援队的哨子声,由远及近。
我的手轻轻穿过他汗湿的黑发,指尖触到他后颈温热的皮肤时,他突然在我颈窝蹭了蹭,像个受伤的大型犬。
七年光阴,好像突然被这一场地震震碎了屏障,让我们又回到了起点。他还是那个爱逞强的傻子,我还是那个会心疼他的人。窗外阳光正好,穿过层层尘埃,在他流血的背上投下细碎的光斑。地板上,我们的影子交叠在一起,再也分不清谁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