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87年2月，伦敦的冬天仿佛要将人的骨髓都冻透。白教堂区狭窄的街道上，浓雾混杂着煤烟，像粘稠的灰浆般贴着地面蠕动，将那些破败的砖瓦房舍吞没在影影绰绰之中。就在这样一个寒风刺骨的深夜，一栋位于老尼科尔街附近的、墙皮剥落露出灰砖、木窗框锈迹斑斑的民宅里，陡然爆发出了一声撕裂寂静的尖叫：
“啊——！！！”
那声音凄厉、短促，饱含着极致的惊恐，穿透了浓雾与寒夜，旋即便被无边的黑暗吞噬，只留下令人心悸的余韵在冰冷的空气中震颤。
次日清晨，天光尚未刺破铅灰色的云层，一阵擂鼓般急促的敲门声便将我从沉梦中惊醒。
“小柯！快起来！出大事了！”
我挣扎着睁开沉重的眼皮，从狭窄的床上坐起，寒意立刻透过薄薄的睡衣侵袭而来。“怎么？”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睡意。
门外是同伴艾伦·小哀焦灼的声音：“苏格兰场的雷蒙德巡官差人送来急信！要我们立刻赶去老尼科尔街！”
“哦？”困意瞬间消散了大半，一丝难以言喻的兴奋感爬上心头。麻烦，意味着挑战，意味着谜题。我迅速披上厚实的粗呢外套，蹬上皮靴。“看来我们的雷蒙德朋友遇到棘手的难题了。”
我是莫里斯·小柯，一位以解决警方疑难案件为生的咨询侦探。而艾伦·小哀，这位头脑冷静、观察敏锐的年轻女士，则是我不可或缺的搭档和助手。我们租住在贝克街一间不算宽敞的公寓里，与苏格兰场保持着一种微妙而实用的合作关系。
马车在结了薄冰的石板路上颠簸前行，发出单调的“嘚嘚”声。车厢内，我望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被浓雾和寒冷笼罩的街景，内心异常平静，甚至带着一丝玩味。直觉告诉我，今天绝不仅仅是普通的凶杀案那么简单。
目的地很快抵达。眼前这栋房屋在白教堂区并不罕见：外墙污秽不堪，砖石裸露，朽木窗框诉说着岁月的侵蚀。它孤零零地杵在街角，比周围的建筑显得更加破败阴森。两名穿着便服、脸冻得通红的警察守在门口，见到我们，立刻挺直了腰板，帽檐下的眼神带着敬畏。
“小哀小姐，小柯先生，你们总算来了！”其中一位连忙说道。
小哀微微颔首，裹紧了她的羊毛披肩。我则率先推开那扇发出呻吟的、沉重的木门。
一股混合着霉味、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屋内陈设简陋得令人吃惊，近乎家徒四壁。除了角落里一张摇摇欲坠的木板桌和两把瘸腿椅子，几乎看不到其他像样的家具，地面覆盖着一层厚厚的浮灰，在从破窗缝隙透进来的微弱天光下飞舞。
“感谢上帝！你们终于到了！”一个穿着浆洗得发硬的白衬衫、外面套着深蓝色马甲的中年男人从通往二楼的楼梯口快步迎了上来，他正是苏格兰场的雷蒙德巡官。他脸色发青，眼神里混杂着疲惫和一种深切的忧虑。“现场在楼上卧室。请跟我来，小心楼梯。”
我们跟随他踏上吱呀作响的木楼梯，来到二楼一条狭窄的走廊。雷蒙德在一扇紧闭的房门前停下，深吸一口气，轻轻推开了门。
卧室的景象令人窒息。窗户紧闭，但刺骨的寒意似乎能穿透墙壁。地板上散落着几件被粗暴翻找过的衣物和一个打翻的针线篮。房间中央，一具年轻女性的尸体以一种极其不自然的姿势仰面躺着。她大约二十出头，面容清秀，此刻却凝固在死亡瞬间的惊恐之中。她穿着一件朴素的灰色羊毛裙，胸口位置被染红了一大片。
我走近尸体，单膝跪地，仔细查看那致命的伤口。伤口位于左胸心脏位置，创口边缘相对整齐，但并非刀锋切割那种典型的锐利线痕，反而显得有些……模糊？最令人费解的是，伤口周围的布料和皮肤呈现出一种异样的湿润状态，在冰冷空气中并未完全干涸，甚至当我戴着皮手套的指尖极其小心地靠近时，能清晰地感觉到一股刺骨的冰冷从伤口处散发出来。这与尸体其他部位的温度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没有大量喷溅的血迹，只有伤口下方一小滩暗红粘稠的血泊。
“房间被翻得很乱，”雷蒙德巡官在我身后解释着，声音低沉，“初步判断是入室盗窃被发现，凶手情急之下杀人灭口。死者名叫贝拉克，伊莎贝拉·贝拉克，一个……没什么名气的女建筑设计师。”
我站起身，环顾这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嘴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雷蒙德巡官，一个再蠢笨的窃贼，也该懂得分辨什么值钱什么不值钱吧？看看这里，除了四面墙和灰尘，还有什么值得他冒险？更奇怪的是这个伤口。”我指了指尸体，“它造成的失血量似乎与伤口的深度不符，而且，”我抬了抬手指，“它冷得像块冰。这不像是普通的刀伤。凶手绝非临时起意的毛贼，更像是有备而来的亡命徒。”我转向小哀：“哀，你听说过这位贝拉克小姐吗？”
小哀一直站在门口，冷静地观察着一切，此刻她开口道：“伊莎贝拉·贝拉克。我知道她。一个怀揣不切实际梦想的理想主义者。几年前，她曾提出一个雄心勃勃的计划，要拆掉白教堂区这一片‘贫民窟’，重建现代化的工人住宅。结果自然是失败了，资金链断裂，计划流产，她本人也成了笑柄，据说穷得连一英镑都拿不出来。”
雷蒙德像是抓住了什么：“重建计划？拆房子？这倒是个线索！我马上去查查当年那些被她计划拆掉房子的人！说不定就是怀恨在心的苦主干的！”
“如果真有什么有价值的线索，”我笑了笑，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我想你早就该结案了，雷蒙德巡官。”
雷蒙德愣了一下，有些尴尬地咳嗽一声：“呃……那我先去查查这条线。”他转身匆匆下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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