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府的夜宴比沈九想象中还要奢华。
正厅内十六盏宫灯高悬,照得满室如昼。檀木案几上摆满了他叫不出名字的珍馐美味,琉璃盏中琥珀色的酒液荡漾着细碎金光。丝竹声里,衣着华贵的宾客们言笑晏晏,觥筹交错间尽是沈九听不懂的朝堂轶事。
沈九坐在最末席,随意张望。
柳溟枫的位置空着。
"柳公子身体不适,先行告退了。"管家这样向宾客解释。
沈九暗自撇嘴。什么身体不适,分明是懒得应付这些俗礼。他想起那个白衣胜雪、剑法凌厉的少年,确实不像会耐着性子陪客的模样。
"沈兄,尝尝这个。"身旁的林沐夹了一块晶莹剔透的糕点放在他面前,"这是用南海燕窝做的,滋阴补气。"
沈九小口咬了下,甜腻的口感让他有些不适应。他更怀念学堂外老婆婆卖的两文钱一个的芝麻烧饼。
"柳溟枫经常这样缺席家宴吗?"沈九压低声音问道。
“不是,他会来,但是待不久。”林沐眨眨眼:"溟枫一向如此,他本就话少不善应酬,开始练剑之后就只会出来露个脸,然后没一会就走。你来的晚没看到他很正常,他走之前还看了一眼宾客。"话到一半突然噤声,转而道,"这会,估计又去练他的剑了。"
沈九正想追问,忽然注意到主桌旁的屏风后闪过一抹白色衣角。他眯起眼睛,隐约看到柳溟枫正悄然离席的背影,腰间佩剑的剑穗随着步伐轻轻晃动——那是一个已经褪色的旧剑穗,与柳府的奢华格格不入。
宴至中途,沈九借故离席。厅内熏香太浓,人声太杂,他需要透口气。
月色如洗,沈九循着曲折的回廊漫无目的地走着。柳府夜间的园林比白日更显幽深,假山怪石在月光下投下狰狞黑影。不知走了多久,远处传来熟悉的"嗖嗖"声——是剑刃破空的声音。
沈九放轻脚步,绕过一丛翠竹,眼前的景象让他呼吸一滞。
月光如瀑,倾泻在湖心小亭的琉璃瓦上。柳溟枫一袭白衣立于亭前空地,手中长剑化作一道银色流光,时而如惊涛拍岸,时而似流风回雪。他的动作比前几日更加行云流水,剑气激起地上落叶,在他周身形成一个小小的漩涡。
剑光骤停。
"又是你。"柳溟枫回头,声音比夜风还冷。
沈九大方走出来:"柳府这么大,偏巧又遇到柳公子练剑,真是缘分。"
柳溟枫转身,月光下他的面容更显清冷:"偷看一次是巧合,两次就是刻意了。"
"谁要偷看你?"沈九走到亭边石凳坐下,"我是被宴会的脂粉味熏出来的。"
柳溟枫收剑入鞘,剑柄上那个旧剑穗在月光下泛着陈旧的红色:"宴会无聊?"
"无聊透顶。"沈九仰头看着月亮,"一群人在那互相吹捧,说些言不由衷的话。"
出乎意料,柳溟枫轻笑了一声:"难得有人说实话。"他在沈九对面坐下,长剑横置于膝,"你知道我为什么讨厌宴会吗?"
沈九挑眉:"因为你傲慢无礼,不屑与凡夫俗子为伍?"
"因为那些人看我的眼神。"柳溟枫的手指轻轻抚过剑穗,"像在看一件奇珍异宝,而不是一个人。"
月光下,沈九第一次看清了柳溟枫的眼睛——那里面没有白天的凌厉,反而带着一丝他熟悉的孤独。就像...就像他自己有时在井水中看到的倒影。
"奇珍异宝。"沈九突然问道,"因为你是柳家大公子,身份尊贵?"
柳溟枫的手指一顿:"你怎么知道。"
两人沉默了片刻,夜风拂过湖面,泛起细碎银光。
"他们接近我有所图,你呢?"柳溟枫突然问道。
沈九:"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