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忘了自己是怎么浑浑噩噩拦下的车,只记得司机絮叨着“这天气还出门”的抱怨和雨刮器拼命刮动玻璃的噪音在他耳边嗡嗡作响。
车子最终停在一栋与周遭喧嚣格格不入的建筑前。
夜色浓重如墨,霓虹在这段路上奇异地黯淡下去,只有几盏造型古朴的暖色壁灯,在雨帘里勾勒出“云栖·国际疗护”几个庄重考究的铜字轮廓。
绿植环绕,高墙深院,隔绝了街市的所有浮躁。
吴所畏推开车门,冰凉的雨水再次兜头浇下,他眯着眼,抹了把脸,心脏在胸腔里擂鼓般轰鸣。
远远地,他看到那辆熟悉的黑色库里南正停在主楼侧门的雨棚下,像一头暂时收敛爪牙的猛兽。
车门敞开,池骋那令人无法忽视的身影正大步流星地朝灯火通明的主厅走去,带着一种生人勿近的凛冽气场。
两个穿黑色防护服、戴着无菌手套、推着氧气瓶和急救器械的医护人员急促地跟在他身后,步履飞快,无声地滑过光洁得能映出人影的地面。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消毒水味道和一种不容置疑的紧张气息。
就是这里。
吴所畏咬了下牙关,带着一身水汽和说不清道不明的冲动,也一头扎进了那扇巨大的自动玻璃门。
顶级套房区域。
厚重的地毯吸音极好,外面的暴雨声只剩下模糊的背景噪音。
廊灯幽暗,散发着宁静柔和的暖光,空气里除了更浓郁的消毒水味道,还有一丝若有若无的清苦药气弥漫。
吴所畏站在长长的走廊尽头,手刚扶上冰凉的金属门框,眼前的景象就像无声电影最锋利、最关键的一帧,猛地钉入他的视线——
虚掩着的门里流泻出暖融柔黄的光线。偌大的客厅空旷简洁,唯一的光源是角落一盏落地阅读灯,晕染开温暖的光圈。
窗边藤椅里,裹着一张极其厚实柔软的奶白色羊绒薄毯的身影,显得如此单薄,几乎要被那宽大的椅背吞没。
那人微微蜷着,侧脸在朦胧光晕下白得近乎失血,下颌到颈项的线条像精心雕琢却蒙尘的玉器,带着一种易碎的脆弱感。
窗外的暴雨似乎随时能将他冲刷殆尽。
是照片上那个人!
活生生的!
吴所畏的呼吸瞬间窒住。
池骋就站在那人身边,距离很近。
他高大的身影在柔光里竟投下一点温存的影子。
平日里那攥惯了武器或发号施令、骨节分明如钢铁般坚硬的手掌,此刻正近乎笨拙却又万分小心翼翼地拢着藤椅靠背上一个柔软的羽毛靠枕。
他没有立刻放下,而是指尖带着一种无法言喻的凝滞和力度,在仔细感知着、调整着那蓬松枕头的每一分角度,好像那是某种精密仪器。
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一个不敢惊醒的梦。
一个动作,像冰冷的凿子,猝不及防地将吴所畏钉在原地。
心脏被狠狠攥紧又骤然放开,泵出的血都带着刺骨的冰棱。
他看见池骋微微侧过头,那张惯常覆盖着冷硬冰霜的脸上,线条竟奇异地模糊了棱角。
眉头不自觉地舒展,紧抿的薄唇甚至透出一点难以察觉的松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