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目相对,空气凝固。
傅明哲擦拭的动作顿住了,他觉得是自己眼花了。
他竟然从池骋脸上看到了痛苦、脆弱,还有一丝……难以置信的、溺水者抓住浮木般的依赖?
窗外雨声哗啦作响,是寂静空间里唯一的背景音,衬得两人之间无声流淌的某种东西愈发微妙而脆弱,像初春河面将融未融的薄冰。
池骋的嘴唇翕动,声音沙哑干涩,带着浓重酒意的颤抖:
“……傅明哲……”
他艰难地吐出这个名字,仿佛在确认什么。
傅明哲迎上那双翻涌着复杂情绪的眼眸,目光平静而直接:
“嗯。是我。”
池骋的目光如同被磁石吸住,紧紧锁在傅明哲脸上。
审视,又似在寻求某种确认。
过了几秒,他才再次开口,声音低得几乎被雨声吞没,小心试探:
“……你……也会……离开吗?”
傅明哲的心像是被什么轻轻撞了一下。
他看着池骋眼中深不见底的脆弱和恐惧,沉默片刻。
空气变得粘稠。
然后,他缓缓地、极其郑重地摇了摇头。
“不会。”
“我在这里。”
一道惊雷劈下,轰鸣瞬间盖住了他紧随其后的话:
“——这是我家。”
傅明哲觉得自己说得很清楚了:这是我的家,我能去哪里?要离开,也是你离开。
池骋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看着傅明哲那双清澈、坦荡、没有丝毫躲闪的眼睛——里面没有摇摆不定,只有一种近乎冷漠的真实和稳定。
这种真实和稳定,在此刻,却比任何保证都更具力量。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杂着暖意和酸涩的情绪,如同温热的潮水,缓缓地、小心翼翼地漫过了他冰冷而痛苦的心脏。
他缓缓地,用毛巾捂住了自己的脸,肩膀几不可察地微微耸动。
池骋没有听见那句被雷声淹没的话。
不然他就不会在这暗自感动了…
傅明哲没有追问,也未打扰。
他默默起身,走向厨房。
“我去煮点姜汤。”
厨房里,傅明哲打开冰箱,拿出姜块。
他背对着客厅,动作有条不紊,但握着姜块的手指,却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
他能感觉到,客厅里那道一直落在他背上的目光,带着复杂的探究。
很烫,让人无法忽视。
窗外的雨声似乎小了一些。
客厅里,传来浴室门被轻轻关上的声音。
一种前所未有的、奇异的平静,在这间被暴雨隔绝的公寓里,悄然弥漫开来。
那句“我在这里”的简单承诺,成了两个伤痕累累的灵魂,在风雨交加的夜晚,意外地、笨拙地触碰到彼此真实温度的开始。
虽然这个承诺……略有歧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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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城市的另一端。
雨刮器在挡风玻璃上疯狂摆动,勉强在密集的雨幕中撕开一道模糊的视野。
郭城宇驶入分院停车场,快步冲进大厅,肩头已湿了一片。
“你们院长呢?”他抹了把脸上的雨水,问前台,语气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躁。
前台护士被他略显狼狈却气势汹汹的样子吓了一跳:
“郭先生?您怎么淋成这样?快擦擦!”她连忙抽出纸巾递过去,“傅院长今天没来分院,去总院了。”
“总院?” 郭城宇一愣,脸色更沉。
他立刻掏出手机拨打傅明哲电话。
听筒里传来冰冷而机械的女声:
“对不起,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