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题

红烛的蜡油凝成蜿蜒的泪痕，苏景薇的指尖在冰冷的凤冠上划过。更漏敲过子时三刻，萧彻终于迈着沉重大步走进殿内，玄色蟒纹常服沾着夜露寒气。他挥手屏退左右，目光掠过端坐床沿的新娘，终是停在她身后侍立的林若眉身上，声音不自觉放软：“若眉，冷不冷？”

林若眉立刻屈膝行礼，袖口露出半截冻得发红的手腕，怯怯道：“谢殿下关怀，奴婢不冷。”垂眸时飞快瞟了眼苏景薇，唇角藏着抹微不可查的得意。

苏景薇突然轻笑出声，珠翠碰撞声打破死寂。“殿下倒是关心则乱，”她起身时裙摆扫过满地碎红，“若眉是本宫的人，还轮不到殿下操心冷暖。”

萧彻剑眉一蹙，转身面对正主。龙凤喜烛的光在他轮廓分明的脸上投下阴影，“皇后这话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苏景薇抬手拔下头上金簪，尖锐的簪尖直指地面，“不过是提醒殿下——今夜，谁才是你的正妻。”

林若眉扑通跪倒在地，肩膀抖得像秋风中的落叶，“娘娘恕罪！奴婢绝无半点僭越之心，是若眉笨手笨脚惹娘娘不快了……”说着便拿手帕抹脸，眼眶却不见红。

“起来。”苏景薇声音没什么起伏，目光始终锁着萧彻，“殿下先前说了，待登基便赐我废后圣旨。如今既立为太子妃，不如现在就立个字据？”

萧彻瞳孔骤缩，这才认真打量起眼前的女人。烛火下她侧脸线条冷硬如玉石，三年太子妃生涯磨得她眼底再无半分初嫁时的迷茫，只剩深宫淬炼出的寒光。

“你以为朕不敢？”他猛地攥紧腰间玉带，玉扣碰撞声清脆刺耳。

“奴婢求殿下息怒！”林若眉突然扑过去拽住萧彻衣角，哭腔拿捏得恰到好处，“殿下别为若眉伤了与娘娘的和气，若眉这就回偏殿待着……”

苏景薇冷笑一声抄起桌上龙凤喜饼，当着两人面掰成两半，酥皮簌簌落在明黄桌布上。“既然殿下舍不得美人垂泪，”她将半块饼掷回盘中，“那立约之事，改日再议也无妨。”

窗外突然传来更夫敲打的四更梆子，萧彻望着苏景薇转身离去的背影，那抹正红色的宫装在烛火里晃得他眼睛生疼。林若眉趁机依偎过来，柔声道：“殿下，夜深了……”

“滚。”萧彻猛地甩开她的手，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烦躁。当殿门在身后阖上，苏景薇听见自己平稳的心跳声，腕间三寸金镯轻轻磕在妆台上，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雪夜，兄长苏明轩往她手里塞匕首时的冰凉触苏景薇将玉簪搁在妆台，青铜镜面映出她冷得发僵的侧脸。“妹妹且留步，”她突然转身，看着还在假哭的林若眉，“这殿里的地龙烧得旺，倒是委屈你跪出这么多金豆豆来。”林若眉的手帕僵在半空，泪珠倏地收了回去。苏景薇褪下腕间金镯，叮当落在妆匣里：“明日辰时，请林姑娘去浣衣局领二十杖，教教你怎么学规矩。”林若眉脸色煞白，还想拉扯萧彻衣袖，却见他盯着苏景薇离去的背影，指节捏得发白。苏景薇转身取金盆里的皂角，忽然停手回头冷笑：“针线房新送来的蜀锦帕子，殿下仔细刮破了手。”萧彻这才惊觉自己指甲已深深掐进掌心，渗出的血珠滴在满地狼藉的喜饼碎屑上。林若眉膝头重重磕在金砖上，哭腔里带了真怕：“求殿下救救奴婢！娘娘这是要打死奴婢啊！”萧彻终是抬手扯住苏景薇臂弯，掌心将她微凉的手腕攥得生疼：“够了！再闹下去，仔细伤了胎气。”苏景薇转身取金盆里的皂角，指腹刚触到滑腻的皂角表面，忽然停手回头冷笑：“针线房新送来的蜀锦帕子，浸水后愈发金贵，殿下仔细刮破了手。”她说话时正眼都没瞧林若眉，目光却精准地揪出萧彻指缝里卡着的几缕血丝——这蠢货竟真把自己攥得见了血。

“求殿下救命啊！”林若眉膝头在金砖上磕得砰砰响，原先装哭的干嚎里终于掺了真的哭腔，“娘娘要把奴婢拖去浣衣局打死，殿下救救奴婢！”金砖上的灰尘被她磕头的动作扬起，混着地上的喜饼碎屑，倒像出被打翻的戏台。

萧彻手背青筋直跳，猛地甩开林若眉死死抓着他袍角的手，大步上前攥住苏景薇皓腕。掌心的薄茧擦过她腕间微凉肌肤，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她腕骨：“够了！闹到何时才肯罢休？也不怕动了胎气！”

苏景薇反倒笑出声，银铃似的笑声撞在红烛上簌簌发抖。她垂眸看那只铁钳似的大手，腕间已被攥出一圈红痕，与鎏金镯子摩擦着发出细碎声响：“殿下如今倒是想起胎气了？纳侧妃那日，怎么不见你顾及半分情面？”金水盆里的皂角吸饱了温水，苏景薇指尖刚沾到那滑腻腻的蜜蜡感，突然反手将帕子拍到铜盆沿上，水花溅起几滴溅在萧彻月白里衣上。"针线房新送来的蜀锦帕子，浸了水更金贵。"她眼尾扫过萧彻攥紧的拳头，指缝间正往下渗血珠，"殿下这般用力，是想在本宫面前演一出关公刮骨疗毒的戏码？只是这血珠子掉在地上，污了本宫的喜堂，倒叫人看了笑话。"萧彻手背青筋"突突"跳得越发厉害，林若眉趁机死死抱住他后腿，冰凉的指尖狠掐自己大腿内侧——疼得眼泪终于滚了出来，"殿下救奴婢啊！三日前奴婢帮您整理书案时，还见您亲手将镇国公府送来的长白山参炖成补品......"她话没说完突然噎住，这才惊觉自己说漏了嘴，急忙改口，"奴婢笨手笨脚的，惹娘娘生气也是该罚的......"苏景薇冷笑一声将铜盆往桌上重重一搁，半盆水晃出银线："哦？镇国公府的参汤，本宫倒是一口没尝过呢。"萧彻耳尖骤然发烫，那日他确是将苏家送来的补品转赐了林若眉，此刻被戳破痛处，脸色铁青得能滴下墨来。苏景薇突然抬手掀翻了妆台上的金盆，温水混着皂角沫子劈头盖脸泼了林若眉一身。“镇国公府送来的东西，”她指尖点着桌上参盅的银链子，“自然要送配得上的人享用。”水珠顺着林若眉湿透的发髻往下淌，洇湿的衣袍贴在身上，冻得她牙齿打颤。萧彻喉结滚动两下，刚想说什么，就见苏景薇从妆匣取出明黄色卷轴，锦缎封皮上“废后盟约”四字刺得他眼睛生疼。“这盟约本宫每日辰时便温一遍，”她漫不经心地用金簪挑起卷轴，“殿下是现在签，还是等陛下御驾亲临时，由老将军亲手为您奉上？”苏景薇突然抬手掀翻了妆台上的金盆，温水夹着皂角沫子劈头盖脸泼过去，正浇在林若眉仰着的脸上。林若眉尖叫着缩成一团，湿透的发髻滴滴答答淌水，湖水绿宫装裹在身上，倒像是刚从冰窟窿里捞出来。“镇国公府送来的长白山老参，”苏景薇指尖戳着桌上参盅的银链子，参汤晃出细碎涟漪，“还配着御膳房特调的蜜露，若眉妹妹这身子骨，怕是无福消受吧？”萧彻眼看着温水顺着林若眉脸颊流进衣领，刚要发作，却见苏景薇转身从妆匣底层抽出个鎏金匣子，里面明黄卷轴刺得人眼疼——正是三年前那份废后盟约。“这盟约本宫每日辰时都要温一遍，”她用金簪尾端挑起卷轴甩得哗哗作响，烛火在四字上跳着猩红，“殿下是此刻落笔，还是等明日早朝，让镇国公亲自送这份大礼到太和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