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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日清晨,沈清婉借着去城外云光寺抄经的由头,避开东宫侍卫的耳目,往城郊破庙走去。
晨雾未散,沾湿了她的裙角。破庙的木门虚掩着,风吹过门轴发出吱呀声,像极了三年前那个雪夜,她蜷缩在此处时听到的声响。她握紧袖中那半页漕运残纸,刚推开门,就见严浩翔已坐在供桌旁,手里把玩着那枚“听风”令,面罩已摘下,晨光落在他棱角分明的侧脸,竟少了几分夜行时的冷硬。
严浩翔沈典籍官倒是准时。
严浩翔抬眼,目光扫过她沾着露水的发梢
严浩翔看来那半页残纸,对你很重要。
沈清婉没答,径直走到他对面坐下,将残纸拍在桌上:
沈清婉楼主先回答我的问题——丁程鑫的玉佩,与旧案有何关联?
那玉佩是前日靖王造访东宫时露出的,玉质温润,上面刻着“靖”字,边缘却有处磨损,形状与她青铜环内侧的刻痕隐隐相合。当时她只是偶然瞥见,没承想严浩翔的眼线连这个都查到了。
严浩翔指尖在残纸上点了点,忽然笑了:
严浩翔沈知言当年给西域的信,其实是写给丁程鑫的。
沈清婉猛地抬头。
严浩翔那时丁程鑫刚就藩,手里缺粮,暗中托你父亲从江南漕运调了一批
严浩翔的声音压得很低
严浩翔可惜粮没到,你父亲就被定罪了。那批粮最终去向,只有丁程鑫的玉佩能查——玉里藏着粮仓的密道图。
这话像惊雷炸在沈清婉耳边。父亲竟是为了靖王才……
严浩翔至于你父亲与西域的关联
严浩翔忽然话锋一转,从怀中掏出另一卷纸
严浩翔张真源的族人,十年前受过你父亲恩惠。他流苏上的符号,是狼族的“报恩令”。
沈清婉看着那卷纸上的符号拓片,与张真源流苏上的银珠印记分毫不差。
严浩翔现在,该换你说了。
严浩翔的目光落在她袖袋上
严浩翔丁程鑫的玉佩,你到底发现了什么?
沈清婉攥紧袖中的青铜环,指尖抵着内侧的刻痕——那磨损处的形状,确实与玉佩缺口吻合。她正欲开口,就听到庙外传来马蹄声,由远及近,带着禁军特有的整齐节奏。
是刘耀文。
严浩翔瞬间起身,翻身跃上横梁。沈清婉刚将残纸藏进供桌缝隙,庙门就被推开,刘耀文带着两名禁军走进来,玄色铠甲上沾着晨雾,目光锐利地扫过屋内:
刘耀文沈典籍官在此处做什么?
沈清婉抄经。
沈清婉指了指地上的蒲团,上面摊着半卷《心经》
沈清婉听闻云光寺的经文灵验,想来此求一份安宁。
刘耀文的视线落在供桌上的灰尘上——那里有两个新鲜的坐痕。他没戳破,只走到她面前,从怀中掏出个油纸包,塞到她手里:
刘耀文贺峻霖让我带给你的,说你爱吃的梅花酥。
油纸包还带着余温,沈清婉捏着纸角,忽然想起前夜他藏在怀里的桂花糕。
刘耀文此地偏僻,不安全。
刘耀文转身时,忽然低声道
刘耀文禁军巡逻到午时才会再来。
他没回头,带着禁军大步离开,铠甲的碰撞声渐远。沈清婉打开油纸包,见里面的梅花酥摆得整齐,上面还沾着几粒芝麻——是她偏爱的口味。
横梁上的严浩翔轻叩了两下木板,示意她禁军已走远。沈清婉将梅花酥分出一半放在供桌上,对着横梁道:
沈清婉玉佩的事,我可以告诉楼主,但需借听风楼的力量查一个人。
严浩翔谁?
沈清婉永熙十二年,负责抄没沈家的校尉。
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沈清婉我要知道,他从父亲书房拿走了什么。
严浩翔从横梁跃下,指尖擦过供桌上的梅花酥,忽然道:
严浩翔此人半年前已死在北疆,死状与当年暴毙的李大人一样——喉咙里卡着半片沙棘叶。
沈清婉的心猛地一沉。沙棘叶,张真源的故乡才有。
晨光透过破庙的窗棂,在地上投下一道光柱,里面浮动的尘埃像极了盘根错节的旧案线索。她看着严浩翔消失在晨雾中的背影,忽然明白,这盘棋里,没有谁是真正的旁观者。
回到东宫时,兰香正在门口焦急地张望,见她回来,连忙迎上去:
兰香姑娘可算回来了!宋侍读送了新校勘的《水经注》来,说里面夹着江南水系图,对您或许有用。
沈清婉接过书卷,翻开时,果然掉出一张手绘的水系图,图上三个粮仓的位置被红笔圈出,旁边用小字写着:“近闻靖王欲查江南漕运,慎。”
她捏着那张薄薄的纸,忽然想起刘耀文离去时的背影,贺峻霖纸条上的笑脸,还有张真源递来的沙棘果。这些看似无关的碎片,在晨光里渐渐拼凑出一个轮廓——有人在暗处推她往前走,而她要做的,就是在这场迷雾里,找到属于自己的那束光。
典籍库的窗台上,那盆沙棘的新芽又长了半寸。沈清婉轻轻碰了碰叶片,指尖沾了点露水,凉丝丝的,却让她莫名安心。
三日后的破庙之约已了,新的线索却接踵而至。她知道,这只是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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