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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库的月光总带着股旧书的霉味,斜斜切过窗棂,在地上投下书架的影子,像道没关严的门。沈清婉将沙棘花盆摆在案上,新叶在月光里泛着青白,倒比白日里多了几分韧劲。她指尖抚过青铜环内侧的刻痕,环身被体温焐得发烫,可想起王伯在偏院僵住的脸,还是觉得后颈发寒。
宋亚轩沈典籍官还在忙?
宋亚轩的声音从廊下飘进来,他提着盏羊角灯,光晕在青砖上晃出细碎的金斑。他换了件石青色长衫,袖口的朱砂印已洗去,却在衣襟沾着点腐叶土——想来是傍晚说的“换土”,他竟真自己去了库房后墙。
沈清婉整理些残卷。
沈清婉侧身让他进,目光落在他手里的《江南漕运风物志》上,封皮贴着张鹅黄便签,字迹沉稳,是马嘉祺的。
宋亚轩将灯放在案上,翻开书页,指腹在某行批注上点了点:
宋亚轩殿下说,永熙十二年的漕运记录,有三处驿站的火耗比往年高了三成。
他抬眼,睫毛在灯下投出浅影
宋亚轩你父亲的账册里,是不是也提过‘火耗’?
沈清婉的心猛地一缩。“火耗”正是账册里“损耗三成”的另一种说法,只是父亲用朱砂标了沙棘花,暗示那是障眼法。她没接话,却见宋亚轩从袖中抽出张纸条,上面是串数字,与密道图上暗渠拐点的坐标丝毫不差。
宋亚轩前日在《水经注》里翻到的
宋亚轩的声音轻得像月光拂过纸页
宋亚轩标注者的笔迹,和你父亲教我的批注手法,一般无二。
窗外忽然传来铠甲相撞的轻响。刘耀文立在月洞门外,玄色披风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手里攥着个油纸包,见宋亚轩也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下:
刘耀文王伯醒透些了,说想看看沙棘。
沈清婉刚要去搬花盆,手腕被宋亚轩轻轻按住。他的指尖微凉,目光却稳:
宋亚轩禁军司偏院路远,这花盆经不住颠。
他转向刘耀文,笑意温温的,却藏着点硬气
宋亚轩不如刘统领转述王伯的话?
刘耀文的下颌线绷了绷,沉默片刻才道:
刘耀文他说,真老管家的儿子,如今在太医院当差。
沈清婉太医院?
沈清婉的指尖顿在青铜环上,忽然想起贺峻霖药箱的月牙锁,那形状,难道真不是巧合?
宋亚轩贺院判行医多年,识人多。
宋亚轩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翻到《风物志》某页,上面画着株沙棘,旁注“西域入药,其子明目”,笔迹与账册的朱砂批注如出一辙
宋亚轩或许他能想起些旧事。
刘耀文没再坚持搬花盆,只将油纸包放在案上:
刘耀文贺峻霖让给你的,说这几日天凉,加了姜汁的梅花酥。
他转身时,披风扫过灯台,光晕晃了晃,照亮他腰间玉坠——半朵沙棘花在月光里,正与张真源流苏打了个照面。
宋亚轩待他走远,忽然指着《风物志》的夹层:
宋亚轩这里有片沙棘叶,是三年前从你父亲书房捡的,叶尖缺口和青铜环的刻痕,严丝合缝。
他将叶片嵌进环内侧,果然分毫不差
宋亚轩当年抄家时,太子殿下特意让人留了些沈博士的旧物,说“或许有用”。
沈清婉捏着那片枯叶,忽然懂了马嘉祺当年破例录用她,或许不只是因她的才学。她望着窗台上的沙棘,新叶在风里轻轻颤,像在催她做个决断——是连夜去找贺峻霖问个究竟,还是等王伯彻底能说话?
这时,西库后墙传来三短两长的叩击声,是严浩翔的暗号。沈清婉示意宋亚轩灭灯,自己走到窗边,见听风楼主立在老槐树下,玄色夜行衣融在暗影里,手里举着个纸人,胸口贴着片沙棘叶。
严浩翔宁安侯府的老管家,十年前就死在北疆了。
严浩翔的声音隔着墙飘过来,冷得像淬了冰
严浩翔现在这个,是丁程鑫的人。
沈清婉的呼吸骤然停住。丁程鑫明知老管家是假的,却还在偏院拿出半枚“宁”字佩试探王伯,他到底想瞒什么?
墙那头的脚步声渐远后,宋亚轩忽然道:
宋亚轩三日后是月圆,按账册说的,该合靖宁佩了。
他合上《风物志》,月光在封面上淌
宋亚轩太子殿下说,若你想去江南,他能安排。
沈清婉望着案上的梅花酥,姜汁的暖香混着沙棘的清苦漫开来。她知道,三日后的月圆夜,不只是开粮仓总闸的日子,或许还是撕破所有伪装的时刻。而她掌中的青铜环,早不是父亲留的念想,是撬动这盘棋的支点。
月上中天时,典籍库的烛火终于熄了。窗台上的沙棘在月光里舒展新叶,叶片的影子投在墙上,像幅摊开的地图,前路明明灭灭,却总得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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