疑影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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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疑影重重

西库的暮色像浸透了墨的棉絮，沉沉压在檐角。沈清婉抱着沙棘花盆走过回廊，指尖反复摩挲盆底暗格的边缘——那本“永熙十二年江南漕运秘录”已被她藏进《周官》注本的夹层，而暗格内侧“月圆之夜，青铜环合靖宁佩”的刻字，像枚未爆的火捻，在心头明明灭灭。

贺峻霖跟在身后，药箱上的铜铃被风撞得叮当作响：

贺峻霖沈姐姐，刘统领说王伯醒了，就是还发不出声，让你别挂心。

他蹲下身系鞋带时，沈清婉瞥见他药箱的锁扣——黄铜铸成的月牙形状，竟与青铜环内侧的刻痕有七分相似，只是锁面錾着个极小的“贺”字。

沈清婉这锁倒是特别。

她状似无意地问。

贺峻霖挠挠头，指尖在锁扣上蹭了蹭：

贺峻霖我爹给的，说是当年给沈伯父瞧病，沈伯父送的谢礼。

他忽然凑近，压低声音，

贺峻霖我爹说这锁“能跟要紧东西对上”，可我摆弄了好几年，也没发现啥玄机。

沈清婉没接话，走到典籍库门口时，正撞见宋亚轩抱着摞书出来。他月白长衫的袖口沾着点朱砂，见她怀里的沙棘，目光在花盆边缘旋开的浅痕上顿了顿，才道：

贺峻霖这花该换土了，库房后墙堆着新采的腐叶土，我让小吏送些过来？

沈清婉不必麻烦宋侍读。

沈清婉侧身让他过，注意到他怀里最上面那本《江南水志》的封皮，有处折痕与她藏密道图的折法完全一致。

宋亚轩走出两步，忽然回头：

宋亚轩对了，前日校勘时，见《水经注》里夹着张便签，字迹和你父亲账册上的很像，改日找给你看。

进了库，兰香正对着窗台上的银珠流苏出神，见她进来忙收起：

兰香姑娘，靖王殿下派人来问，说西库的密道图找到了吗？还说……若你有头绪，可直接去靖王府见他。

沈清婉捏起那枚流苏，链扣上的沙棘花纹在暮色里泛着冷光——三日前在西库捡到它时，只当是寻常饰物，此刻才惊觉，那花纹竟与账册批注上的分毫不差。她忽然想起赵承煜午后的话：

赵承煜缺的半枚宁字佩，在靖王殿下那里。

暮色漫过案几时，她重新翻开漕运秘录，用贺峻霖给的沙棘油薄荷膏涂在“借道西域”四字上。片刻后，一行朱砂密文缓缓浮现：“老管家，知其详。”

宁安侯府的老管家。

正思忖间，刘耀文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带着禁军特有的沉劲：

刘耀文沈典籍官，王伯说有话单独跟你讲，在禁军司的偏院。

他玄色常服的肩头沾着些草屑，像是刚从西库后墙那片杂树丛里过来。

沈清婉靖王殿下知道吗？

沈清婉起身时，故意让青铜环从袖中滑出半寸。

刘耀文的目光在环上落了瞬，才道：

刘耀文殿下在处理公务，让属下先送你过去。

马车行至朱雀街时，沈清婉掀开帘角，看见靖王府的灯笼在街角晃了晃，却没停。她忽然懂了——丁程鑫大约早料到王伯要开口，却让刘耀文来接，是试探，也是默许。

偏院的灯烛昏黄如豆。王伯靠在榻上，脸色纸白，见她进来，浑浊的眼睛亮了亮，枯瘦的手抓住她的腕子，指腹在她掌心急促地划着：“他……不是……”

“您说什么？”

“现在的老管家……是假的……”王伯的声音气若游丝，“真的……十年前就……”话未说完，院外传来脚步声。丁程鑫立在门口，手里捏着那半枚“宁”字佩，月光从他肩头淌下来，在佩上的刻痕处折出冷光：“王伯，赵承煜说，你认得这佩的原主。”

王伯的脸猛地失了血色，嘴唇哆嗦着，再发不出一个字。

沈清婉望着丁程鑫手中的玉佩，忽然想起七岁那年的黄昏。父亲把青铜环塞进她手里，粗糙的指腹蹭过她的掌心：“婉儿记住，往后有人拿刻花的东西找你，别急着应，先看他肯不肯等。”

那时不懂“等”是什么意思，此刻望着丁程鑫眼底翻涌的探究，望着刘耀文立在廊下如松的身影，忽然懂了——有些真相要熬，有些人，也要熬。

夜风卷着沙棘叶的涩气穿堂而过，像在说：这盘棋，才刚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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