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雾散尽后的竹林格外安静,只剩下竹叶上的露水不断滴落,砸在夏瑶苍白的脸上,像谁在无声地落泪。何妤握紧发烫的怀表,表盖内侧那片三人契约的星图在月光下泛着冷光,夏瑶那模糊的一角像是被虫蛀过,边缘处还留着细密的齿痕。
“她没呼吸了。”林韫站起身,蓝色的灵力在他指尖渐渐褪去,留下淡淡的疲惫,“但灵体被同化的人,不会留下实体。”
何妤猛地低头看向地上的夏瑶。她的发丝还沾着黑雾残留的凉意,唇角甚至还凝着一丝未散尽的释然——这分明是活生生的人,不是灵体消散后该有的模样。
怀表突然又震动起来,这次却带着规律的频率,像有人在里面轻轻敲击。何妤翻开表盖,指针不再倒转,稳稳地停在八点零二分,而那片契约星图上,夏瑶模糊的角落竟渗出几缕金色的光,正一点点填补着磨损的痕迹。
“这表是陈馆长给的。”林韫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他的目光落在怀表内侧,“游戏开始前,他说这是‘时间锚点’,能帮我们在褶皱里找到彼此。”
何妤的指尖抚过那些金色的光纹,触感温暖得不像金属。她突然想起游戏里的无数个瞬间:夏瑶递来的水杯总带着恰到好处的温度,林韫挡在她身前时后背的伤口总在特定的位置裂开,甚至连穿越者每次出现的时间,都和怀表指针的跳动重合。
“它在篡改我们的记忆。”她的声音有些发颤,怀表在掌心突然变得滚烫,“夏瑶说别信怀表,不是指她自己,是指这表一直在骗我们。”
话音刚落,怀表内侧的星图突然亮起,金色的光纹顺着何妤的指尖蔓延,在她腕间与契约星图重叠。那些被黑雾吞噬的画面突然清晰起来:夏瑶被裹进雾里时,不是在挣扎,而是在结印;她喊出的“别信怀表”后面,其实还跟着半句话——“它才是穿越者的本体”。
林韫突然拽住她的手腕,将怀表从她掌心抢了过去。他的指尖刚触到表盖,蓝色的灵力就像遇到烈火的冰,瞬间蒸腾起白雾。“难怪它知道所有事,”他的声音里带着后怕,“它看着我们立下契约,看着我们进入游戏,甚至看着穿越者附在夏瑶身上——因为它就是穿越者分裂出的核心灵体。”
怀表在他掌心剧烈地跳动,表盖内侧的星图突然扭曲起来,金色的纹路变成狰狞的黑色,像活过来的蛇,顺着林韫的手臂往上爬。何妤看见他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后背的旧伤处渗出深色的血迹,与游戏里那次被暗器划伤的位置,分毫不差。
“把它扔了!”她扑过去想抢回怀表,却被林韫猛地推开。他的眼神异常清明,蓝色的灵力在他掌心凝成光球,死死地将怀表裹在里面。
“它需要契约者的灵力才能完全苏醒。”林韫的声音带着强忍的疼痛,“夏瑶早就发现了,所以故意让星图褪色,故意引我们来这里——她是想让我们亲眼看见真相。”
怀表突然发出刺耳的尖鸣,黑色的纹路冲破灵力光球,在空气中织成巨大的星图,与天文馆穹顶的投影一模一样。何妤看见无数个模糊的影子在星图里穿梭,那是被怀表吞噬的、其他游戏者的灵体。
夏瑶的身体突然动了动。她睁开眼睛,眼底不再有迷茫,只有一种了然的平静。她抬手抓住林韫的手腕,将自己腕间最后一点残留的星图光纹,全部渡到他掌心的光球上。
“游戏里的背叛是假的,灵魂震荡是假的,连被灵体同化都是假的。”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穿透一切的力量,“我只是想让它以为,我已经没用了。”
黑色的星图突然剧烈地收缩,怀表在光球里发出绝望的嘶鸣。何妤看着夏瑶的身体一点点变得透明,这次却带着金色的光粒,像被星图重新召回的碎片。
“记得吗?我们说过要一起看流星雨。”夏瑶的笑容在光粒中渐渐淡去,“萤火虫会带你们找到真正的时间锚点。”
话音落下,她的身影彻底消散在空气中。林韫掌心的光球突然炸开,怀表在蓝光与金光的交织中碎裂,黑色的灵体尖叫着消散,只留下一片透明的晶片,上面刻着完整的三人星图,夏瑶的那一角明亮得像从未被磨损过。
竹林里的萤火虫突然集体飞起,蓝光在夜空中连成直线,朝着天文馆的方向飞去。何妤捡起那片晶片,触感温润,像夏瑶的指尖曾有过的温度。
林韫的手轻轻覆在她的手背上,他的伤口已经不再流血,腕间的星图与晶片上的光纹共振,发出温暖的光。“她没走。”他的声音带着释然,“契约还在,我们三个都在。”
远处的钟楼敲了八下,正好是怀表指针停驻的时间。何妤抬头看向萤火虫飞去的方向,那里的夜空已经开始出现零星的流星,拖着金色的尾巴,像被星图遗漏的碎片,正在一点点回到属于自己的位置。
她握紧手里的晶片,与林韫并肩朝着天文馆走去。两人的影子在月光下被拉得很长,中间似乎还隔着一道模糊的轮廓,像有谁从未离开,正踩着他们的脚印,一步步走向那场迟到的流星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