歧途

萤火虫的蓝光在暮色中织成细小的光带，像谁把星图上的碎星揉碎了，撒在三人之间。何妤被林韫牵着的手有些发凉，掌心的怀表仍在隐隐震动，像一颗不安分的心脏在跳动。

夏瑶在路口站了片刻，忽然转身朝天文馆后方的竹林走去。她的脚步很快，裙摆扫过路边的野草，发出窸窸窣窣的声响，像是在刻意拉开距离。

“她在引我们去那边。”林韫的声音压得很低，目光扫过竹林深处晃动的树影，“游戏里穿越者的老巢，也藏在类似的竹林里。”

何妤想起游戏里那片终年弥漫着白雾的竹林，脚下的石板路刻满了扭曲的星图，每走一步都像踩在时间的断层上。那时夏瑶也是这样走在前面，背影轻快得像只鹿，却在转弯处突然消失在雾里——下一秒，暗器就从四面八方射来。

“契约还在生效。”她低头看了眼腕间的星图，金色的纹路虽不如往日明亮，却仍在稳定地跳动，“如果她真的背叛，纹身应该已经彻底消失了。”

林韫没说话，只是牵着她的手又紧了些。穿过竹林时，竹叶上的露水打湿了裤脚，冰凉的触感让何妤想起游戏里那瓶被夏瑶递过来的水——那时她也是这样，指尖沾着露水，笑容里藏着看不清的情绪。

夏瑶在竹林中央的空地上停了下来。月光透过竹叶的缝隙落在她身上，腕间那片褪色的星图泛着微弱的银光，像快要熄灭的烛火。她转过身，手里不知何时多了那枚雏菊吊坠，花瓣上的血迹早已干涸，却仍能看出深浅不一的纹路。

“你们还记得这个吗？”她把吊坠举到月光下，金属边缘反射出冷冽的光，“游戏里你们以为是我掉的，其实是穿越者故意留下的。它知道我最喜欢雏菊，想让你们彻底信我是叛徒。”

何妤的呼吸顿了顿。游戏里夏瑶倒在血泊中的画面突然涌上来，吊坠滚到脚边时，她分明看见上面沾着的指纹——和此刻夏瑶捏着吊坠的指节弧度，一模一样。

“电流伤让我手抖，可握这枚吊坠的时候不会。”夏瑶像是看穿了她的心思，指尖摩挲着吊坠上的花瓣，“因为穿越者附在我身上时，是用这只手掐住何妤脖子的。它离开后，这只手就留下了执念，只有握着吊坠才能稳住。”

林韫突然抬手按住何妤的肩膀，将她往后带了半步。他的目光落在夏瑶身后的竹林里，那里的阴影比别处更深，隐约能看见几缕黑色的雾气在流动——那是游戏里穿越者最喜欢的藏身方式。

“陈馆长说灵魂震荡会让星图褪色，可没说褪色的星图会吸引残留的灵体。”林韫的声音里带着警惕，指尖泛起熟悉的凉意，“你故意引我们来这里，是想让剩下的穿越者灵体，把我们一起拖进时间褶皱里？”

夏瑶的脸色瞬间白了。她猛地后退一步，撞在身后的竹树上，吊坠从掌心滑落，在地上滚出很远。“不是的！”她的声音带着急切，“我只是想证明给你们看……”

话音未落，那片黑色的雾气突然涌了过来，像张开的巨口，瞬间将夏瑶裹了进去。何妤看见她在雾里挣扎，腕间的星图突然爆发出刺眼的光，随即被黑雾一点点吞噬，只留下一声模糊的呼喊：“别信怀表——”

怀表在掌心突然炸开灼热的温度，表盖“啪”地弹开，指针疯狂地倒转，表盖内侧的字迹重新浮现，这次却变成了扭曲的血色：【她在招灵】。

林韫拽着何妤往后退，同时抬手结印，蓝色的灵力在他掌心凝成星图的形状，挡住了涌来的黑雾。“游戏里的系统提示是假的，”他的声音在急促的呼吸中显得格外清晰，“背叛者会被剥夺资格，但招灵者会被灵体同化。”

何妤看着被黑雾包裹的夏瑶，她的身影正在一点点变得透明，像被水浸湿的墨画。萤火虫的蓝光突然变得焦躁起来，在黑雾周围盘旋不去，翅膀扇动的频率越来越快，竟在空气中拼出了半片破碎的星图——和林韫后背伤口曾连成的图案，一模一样。

“她在给我们留线索。”何妤突然挣脱林韫的手，朝着黑雾冲了两步，“那片星图是穿越者的弱点！”

林韫立刻跟上，将灵力注入她的腕间。金色的星图与蓝色的灵力交织在一起，在黑雾上撕开一道裂缝。何妤看见夏瑶在裂缝那头朝她笑了笑，眼神里没有背叛，只有释然，像终于放下了千斤重担。

黑雾在星图的光芒中渐渐散去。夏瑶倒在地上，腕间的星图已经彻底消失，只留下一片苍白的皮肤。她看着何妤手里的怀表，嘴唇动了动，却没能发出声音。

怀表的指针终于停了下来，指向八点零二分。表盖内侧的字迹慢慢隐去，露出底下刻着的细小星图——那是三人最初在天文馆立下契约时，共同画下的完整图案，只是夏瑶的那一角，早已被时间磨得模糊不清。

林韫蹲下身探了探夏瑶的鼻息，然后沉默地摇了摇头。萤火虫的蓝光落在她脸上，柔和得像一层薄纱。何妤握紧怀表，金属外壳的冰凉透过掌心传来，让她突然想起夏瑶刚才没说完的话——别信怀表。

可此刻能证明一切的，只有这枚怀表了。

远处传来天文馆闭馆的钟声，七下，敲得格外沉重。何妤看着地上夏瑶苍白的脸，突然分不清这到底是真相，还是穿越者为他们准备的、更深的幻境。竹林里的风带着寒意，吹动三人散落的影子，在月光下扭曲成星图褶皱的形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