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年后的深秋,青藤高中的老槐树缀满金黄的叶片,在风中簌簌作响。江枳眠站在翻新后的礼堂门口,玻璃幕墙倒映出她身着米白色针织连衣裙的身影。指尖反复摩挲着邀请函烫金的边缘,那些凹凸不平的纹路像极了记忆里被揉皱的草稿纸。礼堂内飘出的欢声笑语混着钢琴版《卡农》,裹挟着奶油蛋糕的甜香,将她瞬间拽回蝉鸣聒噪的高三夏天。
"小眠?真的是你!"清脆的女声突然刺破回忆。扎着低马尾的林悦抱着蹒跚学步的女儿快步走来,发间茉莉香膏的味道与记忆里高中同桌的气息完美重叠。小女孩肉乎乎的手指突然指向江枳眠的珍珠耳钉,奶声奶气地喊着"漂亮",惹得林悦笑着道歉:"变化太大了!听说你现在在出版社当编辑?还拿了新锐文学奖?"
话音未落,礼堂内突然爆发出此起彼伏的欢呼:"许南凇来了!"江枳眠感觉心脏猛地撞向肋骨,手中的香槟杯险些滑落。她看着那个熟悉的身影穿过旋转门——深灰色西装妥帖地勾勒出挺拔身形,腕间的银色手表泛着冷光,眼角笑纹里沉淀着岁月的从容。而他身旁的女子披着驼色羊绒披肩,无名指上的钻戒在水晶灯下折射出璀璨光芒,正是当年照片里依偎在他身侧的人。
"要过去打个招呼吗?"林悦轻轻推了推她发颤的肩膀。江枳眠刚要摇头,却见许南凇已经端着威士忌走来,皮鞋踏在大理石地面的声响清晰可闻。他的目光扫过她精心打理的低盘发,落在她耳后若隐若现的淡粉色疤痕——那是高三那年为捡他遗落的钢笔,不慎撞上讲台留下的印记。
"好久不见。"许南凇的声音带着北方特有的低沉,与记忆中少年清亮的嗓音截然不同。他侧身将身旁的女子揽近:"这是我太太陈雨桐。"江枳眠望着对方温柔的眉眼,突然想起毕业那年他说想去北方看红叶的憧憬。当"校友"二字从他口中说出时,她盯着杯壁凝结的水珠,突然觉得可笑——原来自己用整个青春书写的惊涛骇浪,在别人眼中不过是泛黄同学录里的寥寥几笔。
"听说你在做体育教育?"江枳眠努力让声音保持平稳。陈雨桐笑着接过话茬:"他啊,非要把北方的篮球训练营开到南方来,说要弥补当年的遗憾。"这句话让江枳眠的手指狠狠掐进掌心,红酒在杯中漾起细密的涟漪。她看着许南凇低头为妻子整理滑落的发丝,突然想起自己曾在日记本上反复描摹过这个动作。
"其实我一直想谢谢你。"许南凇突然放下酒杯,目光认真得让江枳眠呼吸停滞。他从西装内袋摸出个泛黄的信封,正是当年她塞在他课桌里的错题集封面:"这些解题思路,现在还在用。"江枳眠看着自己高中时歪歪扭扭的字迹,喉咙像被老槐树的枯枝哽住。"当时猜过是你,"他轻笑一声,镜片后的目光带着几分调侃,"毕竟总在图书馆转角遇见低头背书的'小尾巴'。"
这句话如同一把钥匙,打开了江枳眠心底尘封的暗室。她终于明白,那些自以为隐秘的尾随、笨拙的关怀,早就在少年清澈的目光里无所遁形。而他选择用沉默守护这份年少的悸动,如同老槐树默默包容着所有藏在树荫下的心事。
散场时,江枳眠独自走向操场。月光给老槐树镀上银边,新安装的地灯在落叶间投下斑驳光影。她靠着粗糙的树干坐下,翻开手机相册——最新照片是上周和苏砚在出版社加班时,对方偷偷拍的她修改稿件的侧影。而尘封的文件夹里,许南凇的照片还停留在毕业典礼那天,穿着学士服的少年站在阳光下,嘴角的弧度与此刻西装革履的男人渐渐重叠。
"果然在这儿。"苏砚的声音混着热牛奶的香气传来。他在她身边坐下,深蓝色围巾蹭过她的肩膀:"脸色比刚才还差,那个许......"话未说完,江枳眠突然笑出声,温热的牛奶溅在羊绒裙摆上:"我终于懂了,有些答案就像秋天的落叶,来得再迟,也会找到该去的地方。"
月光穿过枝桠的缝隙,在两人交叠的影子上撒下细碎银斑。江枳眠娓娓道来那些年的故事,从雨季里摔碎的薄荷糖,到毕业典礼上飘走的情书。末了,苏砚轻轻擦掉她眼角的泪痕:"你看,现在的你能在作者座谈会上侃侃而谈,能把暗恋写成畅销书,早就比当年那个躲在树后的女孩耀眼一万倍。"
离开校园前,江枳眠站在电子屏前,看着自己上传云端的照片逐渐消失。夜风卷起几片落叶,掠过她发梢时带着玉兰香——那是校门口新栽的树苗,正在月光下舒展枝叶。她对着玻璃幕墙里的倒影轻轻挥手,转身时,苏砚自然地接过她的披肩,两人的影子在路灯下越拉越长,渐渐与老槐树的轮廓融为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