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秋的雨裹着刺骨寒意,淅淅沥沥下了整整三天,将整个城市泡成模糊的水彩画。苏砚站在医院走廊尽头,指节死死攥着皱巴巴的病历单,纸张边缘被指甲刻出深深的褶皱。诊断书上"恶性肿瘤晚期"的字样在惨白的白炽灯下泛着冷光,恍若一道判决书。他的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墙上的时钟,红色数字跳动间,三个月前的场景突然在眼前重叠——那时江枳眠还能窝在书房藤椅里校对书稿,月光透过百叶窗的缝隙,在她垂落的睫毛上投下细碎的阴影,她咬着笔杆思索的模样,是他此生见过最温柔的风景。
病房内的消毒水味混着苦药气息,江枳眠躺在病床上,化疗让曾经如绸缎般的长发所剩无几。她戴着苏砚送的浅粉色针织帽,骨节分明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手机屏幕。相册里最新的照片还带着北方红叶的温度:苏砚背着她爬上香山时汗湿的后颈,两人在北戴河追逐夕阳时被海风掀起的衣角,还有她在儿科病房握着小病友的手画向日葵的侧影。"你看,"她的声音像被风吹散的羽毛,虚弱却坚定,"这些笑脸多好看...等我走了,把相册传给我爸妈,就说我去很远的地方旅行了..."
苏砚别过头,指甲深深掐进掌心才忍住眼眶的滚烫。他想起昨夜她咳在帕子上的血痕,像绽放的红梅,却在他冲进来时被她迅速藏进枕头底下。
整理遗物的那天,苏砚在书房胡桃木暗格里发现了锈迹斑斑的铁皮盒。打开的瞬间,泛黄的日记本、干枯卷曲的银杏叶、还有那张被反复折叠的情书草稿倾泻而出。他的手指抚过日记本扉页,那里贴着张褪色的篮球赛门票,边缘还沾着细小的汽水渍。翻开内页,密密麻麻的字迹里,除了年少时对许南凇的描摹,更藏着无数关于他的细碎温暖:
"202X年X月X日,暴雨突至。苏砚冒雨送来伞,白衬衫湿成半透明,却把我裹在伞中央说'你没淋到就好'。他睫毛上的雨珠,比星星还亮。"
"和苏砚去海边,他蹲在沙滩上教我堆沙堡,浪花打湿裤脚也浑然不觉。原来真正的爱,是笨拙却认真的守护。"
在最后一页,墨迹被泪水晕染得模糊不清:"苏砚,谢谢你让我知道,被爱是多么幸福的事。如果有来生,我想在樱花初绽的三月就遇见你..." 苏砚的眼泪砸在纸页上,晕开的字迹像她最后的拥抱。
铁盒最底层躺着个未寄出的信封,收件人写着"许南凇 收"。信笺上,江枳眠用秀丽的字迹写道:"当你看到这封信时,我或许已经化作云端的风。曾经以为,你是我青春里遥不可及的光,后来才明白,真正的爱不是仰望,而是并肩同行。谢谢你出现在我的生命里,教会我成长。也请你替我,好好感受每个季节的温度..."
葬礼那日,雨势不减反增。黑色轿车停在墓园外,许南凇撑着伞走下车,白衬衫被雨水浸得发皱。他攥着那封已经被反复阅读的信,指节泛白。"我从不知道,"他走到苏砚面前,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打磨过,"当年总低着头的女孩,心里藏着这么汹涌的海..."
苏砚沉默着将江枳眠最爱的《飞鸟集》放在墓前,扉页上他用钢笔写着:"愿你如诗般自由,如风般洒脱。"雨丝顺着墓碑上的照片蜿蜒而下,渐渐模糊了她的笑容,却永远刻进了两个男人的生命里。
深夜的书房寂静得能听见心跳,苏砚坐在江枳眠生前的藤椅上,望着窗外的月光发呆。书桌上摆着她未完成的手稿,故事停在女主角与爱人共赏初雪的章节。他拿起钢笔,笔尖悬在纸面许久,终于落下:"原来,爱一个人,是希望她幸福;而被一个人爱,是即使生命短暂,也能拥有最灿烂的时光。"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一缕月光透过云层洒在纸上,恍惚间,他仿佛看见江枳眠就坐在对面,戴着那顶浅粉色针织帽,笑着对他说:"这个结尾,我很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