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时光的回响

五年后的清明，细雨如纱般笼罩着整座城市，墓园里的青石小径爬满青苔，空气中浮动着湿润的泥土气息。苏砚撑着那把江枳眠生前最爱的藏青色雨伞，伞骨上的锈迹与他眼角的细纹一同诉说着岁月的痕迹。他站在墓碑前，看着照片里永远停留在二十六岁的笑颜，喉结滚动了两下，最终只是伸手轻轻擦去碑面凝结的水珠。

白百合的花瓣上，雨珠沉甸甸地悬着，宛如未干的泪痕。苏砚将花束摆好时，忽然瞥见墓碑右侧凹陷处躺着一支蓝色钢笔——笔帽顶端的金属棱角早已磨平，笔身缠着半圈褪色的蓝丝带，正是江枳眠高中时为捡许南凇遗落的那支同款。钢笔下压着的字条边缘被雨水浸得发皱，"谢谢你曾来过我的青春，愿你在天堂安好"的字迹晕染开来，却仍能辨认出许南凇特有的刚劲笔锋。

苏砚的思绪瞬间被拉回到一年前的深秋。那天，他在出版社收到印着烫金LOGO的请柬，简约的烫金字样写着"许南凇 诚邀"。咖啡馆的冷气裹着浓郁的咖啡香扑面而来，许南凇坐在靠窗的位置，鬓角不知何时添了几缕银丝，西装袖口还沾着未拍净的红叶碎屑。"自从看到那封信后，"他转动着冷掉的咖啡杯，杯底在木纹桌面上划出深色的圆痕，"我总会在晨跑时想起高中操场的塑胶味，想起有个扎马尾的女孩总在树荫下写日记。"

苏砚沉默地望着玻璃上蜿蜒的水痕，听许南凇继续说下去。"我去了她日记里写的所有地方。"对方从公文包里取出一本厚重的相册，皮质封面因频繁翻阅泛起毛边。翻开相册，北方红叶林里燃烧的枫海、海边灯塔下翻涌的浪花、还有春日樱花雨中落满花瓣的长椅...每张照片背后都用钢笔写着短句："北方的红叶比你描述的更灿烂""灯塔的光让我想起你校对书稿时的侧脸"。最后一页夹着张泛黄的电影票根，背面写着："原来错过，是为了让我更懂珍惜。"

墓园外，黑色轿车的雨刮器规律摆动着。陈雨桐踩着积水走来，米色风衣下摆沾着泥点。"他最近总在凌晨出门，"她望着远处长椅上那个蜷缩的身影，声音里带着心疼，"有时会对着墓碑读你整理的那本书，说要把故事念给她听。"苏砚注意到她无名指上的钻戒换成了素圈银戒，在雨幕中泛着清冷的光。

夜幕降临时，苏砚书房的台灯准时亮起。书桌上，《时光里的暗恋与成长》已经再版到第七次，读者留言本堆成小山。最新一页的便签上，有人用娟秀的字迹写道："原来单恋的苦涩，也能酿成照亮他人的光。"他翻开随身携带的日记本，钢笔尖悬在纸面许久，终于落下："今天替你收了新的读者来信，有个女孩说因为你的故事，敢向喜欢的人递出第一封信了。"

书架上，镶着贝壳的相框里，他和江枳眠在海边的合照依然鲜艳。照片里，她踮脚去够他举高的冰淇淋，海风掀起的裙摆定格成永恒的弧度。相框背后，褪色的字迹被他反复描摹过无数次："谢谢你教会我爱与被爱，我会带着这份爱，好好生活。"窗外，雨不知何时停了，月光穿透云层，在稿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恍惚间，他仿佛听见熟悉的笑声从记忆深处传来，带着那年夏天的蝉鸣与书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