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大褂

消毒水的气味像蛛丝般渗入鼻腔，我在一片混沌中睁开眼睛。

头顶的白炽灯刺得人发晕，输液管在视野里摇晃成模糊的银线。

喉间干涸得发疼，我下意识动了动手指，却听见床边传来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边伯贤“娜娜？”

沙哑的嗓音带着明显的困倦，我偏过头，看见边伯贤从折叠椅上撑起身子。

他白大褂的领口歪斜着，碎发垂落在眉骨，眼下青黑浓重得像是用墨汁晕染过。

晨光透过百叶窗在他脸上切割出明暗交错的纹路，当他转身去按呼叫铃时，我看见他后颈沾着的一小片纸巾，像是匆忙间忘了取下的温柔。

边伯贤“别动。”

他折回来按住我的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病号服渗进皮肤，

边伯贤“刚做完头部清创，伤口还没完全愈合。”

我望着他垂落的睫毛，突然觉得胸腔里泛起酸涩的涟漪。

记忆如潮水漫过堤坝——三个月前的雨夜，我在巷口被失控的电动车撞倒，是他背着我狂奔三条街送到医院。

每个加班的深夜，他总会带回温热的粥，说“不吃宵夜会长皱纹”。

就连我赌气摔碎的陶瓷杯，第二天都会变成更精致的骨瓷套装摆在餐桌上。

边伯贤“在想什么？”

他的指尖突然落在我眉心，轻轻抚平褶皱，

边伯贤“医生说你有轻微脑震荡，可能会有短期失忆。”

我张了张嘴，却被他眼中转瞬即逝的复杂刺痛。

那是种难以名状的情绪，像深潭里的暗流，在关切的表象下翻涌着冰冷的漩涡。

记忆深处闪过某个片段：某个暴雨夜，我抱着退烧药站在他诊室门口，听见他对着电话冷笑，

边伯贤“不过是个包袱，真当我乐意......”

裴琳娜“口渴。”

我别开脸，不想再探究那抹复杂的源头。

玻璃杯被塞进掌心时还带着他的体温，我望着水面映出的倒影，发现自己的发间别着枚银色发卡——那是去年生日他送的礼物，说“小丫头就该戴亮晶晶的东西”。

可此刻他收回手的动作太过迅速，仿佛触碰我是件需要极力避免的事。

查房的医生带来好消息，说观察两天就能出院。

边伯贤站在窗口记录医嘱，白大褂被风吹得鼓起，勾勒出他清瘦的脊背。

我突然想起他抽屉里那张泛黄的病历单，诊断日期正是母亲离世那天，诊断结果栏写着“急性心力衰竭”。

那天之后，他成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依靠。

边伯贤“晚上想吃什么？”

他收拾好病历本，声音恢复了往日的温和。

我盯着他白大褂上的名牌，“边伯贤”三个字工整得像道冰冷的符咒。

记忆里他教我骑车时掌心的汗，辅导功课到深夜时递来的热牛奶，此刻都蒙上了层诡异的滤镜。

原来所有的温柔，都是母亲临终前那句“帮我照顾娜娜”催生出的责任。

裴琳娜“随便。”

我扯了扯嘴角，扯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窗外的阳光不知何时黯淡下去，云层在天际翻涌成墨色。

边伯贤转身时，我看见他白大褂口袋露出半截纸巾，上面印着陌生的口红印。

夜幕降临时，他端来小米粥，瓷勺碰撞碗沿的声音清脆得刺耳。

我望着他垂眸吹凉粥汤的模样，突然分不清这氤氲的热气里，究竟藏着多少真心，又混着几分假意。

输液管还在规律地滴落药水，滴答，滴答，像极了我混乱不堪的心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