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的病房寂静得能听见空调外机的嗡鸣。
我盯着天花板上晃动的树影,直到走廊的声控灯第三次熄灭。
边伯贤离开时说值夜班不能陪床,白大褂口袋里的口红印却在我眼前挥之不去,像根扎进心底的细刺。
翻身时牵动伤口,我闷哼一声。
黑暗中突然响起门锁转动的轻响,月光顺着门缝流泻进来,勾勒出那道熟悉的身影。
边伯贤抱着毛毯立在门口,白大褂下摆沾着几点暗红,不知是药水还是血迹。
边伯贤“吵醒你了?”
他的声音裹着夜色的凉意,却在靠近病床时不自觉放柔,
边伯贤“值班间隙过来看看。”
我望着他将毛毯轻轻盖在我身上,指节擦过被角的动作带着经年累月的习惯性温柔。
可当他直起身时,领口若隐若现的香水味却像把锈刀,剜得胸腔发疼——那不是医院消毒水的味道,而是带着玫瑰与麝香的,属于女人的气息。
裴琳娜“今天查房的李医生说......”
我的声音在寂静中显得格外突兀,
裴琳娜“说你下周要去北京参加学术会议?”
他整理枕头的动作顿了顿,
边伯贤“消息倒灵通。”
尾音拖得极轻,像片随时会被风吹散的羽毛,
边伯贤“不过要推迟了,你还没康复。”
这句话本该让我雀跃,此刻却只觉得荒诞。
我盯着他侧脸被月光切割出的锋利线条,突然想起初中那年家长会,他也是这样站在教室后排,明明认真记录着老师的每句话,眼神却始终飘向窗外。
那时我以为他是紧张,现在才明白,或许从始至终,他的耐心都只是场精心维持的表演。
裴琳娜“不用。”
我突然抓住他的手腕,皮肤相触的瞬间,他明显僵了一下,
裴琳娜“我自己能照顾好自己。”
病房陷入死寂。
我能清晰感受到他腕骨的棱角,以及脉搏在指腹下急促的跳动。
月光爬上他的喉结,在阴影处投下细小的颤动,像被困在蛛网里的飞蛾。
边伯贤“你从来都不会。”
他抽回手时,袖口扫过我的手背,凉得惊人,
边伯贤“退烧药能当糖豆吃,下雨天永远不带伞,上次切菜差点切掉手指......”
他突然噤声,喉结滚动了两下,
边伯贤“娜娜,别任性。”
任性吗?我望着他转身时带起的白大褂下摆,突然想笑。
原来在他眼里,我所有依赖都只是无理取闹。
记忆突然闪回车祸那天,电动车失控的瞬间,是他从马路对面冲过来将我推开,自己却重重摔在路牙上。
那时他抱着我颤抖的手,和此刻疏离的姿态重叠,织成张密不透风的网。
裴琳娜“边伯贤。”
我第一次直呼他的名字,
裴琳娜“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
窗外的蝉鸣突然歇了声。
他背对着我站在月光里,身影被拉得很长,像道跨不过去的鸿沟。
许久,他才低声开口,
边伯贤“因为答应过阿姨。”
几个字像冰锥刺入心脏。
我早该想到的,所有温柔都有保质期,而他的期限,大概从母亲咽下最后一口气时就开始倒数。
输液管里的药水依旧在滴答作响,混着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在空荡的病房里敲出酸涩的节拍。
等门重新合上,我摸出枕头下的手机。
相册最新一张照片是上周拍的,他低头给我剥虾,垂落的睫毛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画面温馨得像幅画。
可此刻再看,却发现他握着虾钳的指尖泛白,像是在忍耐某种煎熬。
夜风吹动窗帘,月光在地板上流淌成河。
我蜷缩在他带来的毛毯里,闻着若有若无的消毒水混着陌生香水味,突然分不清,这些年的温暖究竟是真实存在过,还是我困在他编织的谎言里,做了场不愿醒来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