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 破碎的月光

晨雾还未散尽，沈清欢踩着早读铃声冲进教室。林知夏冲她挤眉弄眼，用口型无声道："校门口都传疯了！"窗外梧桐叶沙沙作响，沾着露水的叶片在晨光里轻轻颤动，像极了她此刻不安的心跳。

"听说陆昭南昨天在校门口等了你半小时？"后桌男生压低声音，"学生会那群人亲眼看见的，他连伞都没打......"

沈清欢攥紧英语课本，指节泛白。她想起昨晚转身时，陆昭南追在身后喊她名字的声音，还有母亲望着远去轿车时复杂的眼神。书包侧袋里的琴谱边角已经起毛，那是她昨晚反复摩挲留下的痕迹。

早读课结束时，教室后门突然传来骚动。沈清欢抬头，看见陆昭南倚在门框上，校服领口别着枚银色校徽，在晨光中折射出细碎的光。他目光扫过教室，径直落在她身上："沈清欢，来趟琴房。"

林知夏在桌下轻轻踢她，眼神里满是八卦的兴奋。沈清欢起身时，听见周围此起彼伏的抽气声。走廊里，陆昭南一言不发地往前走。沈清欢注意到他右肩微微倾斜——那是长期背琴谱留下的习惯。

琴房的百叶窗半开着，阳光透过缝隙在地面投下金色的条纹。陆昭南径直走到钢琴前坐下，掀开琴盖时，沈清欢看见他虎口处新添的淤青。

"听好了。"他说，指尖重重按下第一个音符。

激昂的琴声骤然响起，是贝多芬的《热情奏鸣曲》。沈清欢被这突如其来的爆发力惊得后退半步，看着他的手指在琴键上翻飞，像是在宣泄某种炽热的情绪。琴凳旁的废纸篓里，塞满揉成团的乐谱，最上面那张还能辨认出"献给A"的字样。

一曲终了，陆昭南的额头沁出薄汗。他伸手扯了扯领口，露出颈侧一道淡粉色的疤痕："帮我改诗。"

沈清欢愣住了。只见他从琴凳下抽出一本皮质笔记本，扉页上用钢笔写着"17岁的月光"。翻开内页，泛黄的纸面上密密麻麻写满诗句，字迹狂放得近乎潦草，却又带着某种独特的韵律。

"昨天看了你的作文，突然想试试。"他别开眼，耳尖泛起可疑的红晕，"别误会，只是觉得你......审美还行。"

沈清欢翻开笔记本，目光落在最新的那首诗上："暴雨撕开云层的夜晚，我听见钢琴在哭泣。白玫瑰腐烂的香气里，藏着十七岁未说完的秘密。" 她的手指轻轻抚过纸面，突然想起昨晚小姨说的那个西装男人，想起陆昭南腕间的银表和他总是若有所思的眼神。

"这里可以改。"她指着最后一句，"用'月光'代替'秘密'，和标题呼应，也更有画面感。"

陆昭南凑过来时，沈清欢闻到他身上淡淡的雪松味。他的呼吸扫过她耳际，让她不自觉地红了脸。"好像是这么回事。"他喃喃道，突然伸手握住她的手腕，"你看，这样写是不是更好？"

两人的手指交叠着落在纸面上，钢笔尖划出流畅的弧线。沈清欢听见自己剧烈的心跳声，几乎要盖过窗外的蝉鸣。就在这时，琴房的门突然被撞开。

"昭南，你果然在这！"穿着粉色连衣裙的女生抱着乐谱闯进来，看见沈清欢时笑容瞬间凝固，"这位是......"

"新来的同学。"陆昭南迅速抽回手，合上笔记本，"找我有事？"

女生咬着唇，将乐谱放在钢琴上："下周末的校庆晚会，我们四手联弹的曲目......"她的目光在沈清欢身上转了一圈，"是不是该重新考虑人选？"

沈清欢起身收拾书包，听见陆昭南说"就按原计划"。她逃也似的跑出琴房，却在转角处撞见抱着作业本的林知夏。

"我的天！"好友两眼放光，"刚才我看见许柔从琴房出来，脸黑得能滴墨！全校都知道她追陆昭南三年了......"

沈清欢没听清后面的话。走廊尽头的窗户透进大片阳光，她低头看着自己的影子，突然发现右手无名指上还沾着钢笔墨水，像极了陆昭南袖口的油渍。

傍晚放学时，沈清欢特意绕开了旧琴房。她沿着护城河慢慢走着，看夕阳把河水染成橘红色。手机在书包里震动，是小姨发来的消息："欢欢，今天那个男人又来了，说有重要的事找你......"

她的脚步顿住。河风卷起她的发梢，远处传来隐约的钢琴声，断断续续像是《月光奏鸣曲》。沈清欢蹲下身，伸手触碰冰凉的河水，倒影里的自己被波纹揉碎成无数个碎片。

"在想什么？"

熟悉的声音从身后传来。沈清欢回头，看见陆昭南站在梧桐树下，手里拎着两个便利店的塑料袋。他的校服外套搭在手臂上，露出里面简单的白色T恤，看上去比平时少了几分距离感。

"给。"他扔过来一盒草莓牛奶，自己扯开咖啡的拉环，"昨天忘了说谢谢。"

沈清欢捏着牛奶盒，看他在旁边的长椅坐下。晚霞为他的侧脸镀上一层温柔的光晕，让他看上去像一幅褪色的老照片。

"许柔是我表姐。"他突然说，"别在意她的话。"

河水轻轻拍打着堤岸，沈清欢听见自己说："你妈妈......是不是也弹钢琴？"

陆昭南握咖啡的手骤然收紧。蝉鸣声突然变得震耳欲聋，淹没了漫长的沉默。当他再次开口时，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她以前总说，钢琴是不会说谎的。"

沈清欢想起琴房里那些枯萎的白玫瑰，想起他诗里腐烂的香气。远处的天空渐渐暗下来，第一颗星星在云层后若隐若现。

"其实我转学，是因为我爸......"她刚开口，手机又震动起来。这次是陌生号码发来的短信："沈小姐，我们需要谈谈关于您父亲的事。"

陆昭南注意到她脸色的变化："怎么了？"

沈清欢迅速收起手机，站起身时带倒了牛奶盒。橘红色的液体在青石板上蜿蜒，像一道新鲜的伤口。"没事。"她说，"我该回家了。"

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的，没敢回头看陆昭南的表情。夜色彻底降临，路灯次第亮起，将她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手机在口袋里持续震动，而她满脑子都是陆昭南诗里的那句话："暴雨撕开云层的夜晚，我听见钢琴在哭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