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画布上的裂隙

彼画沉沦

雨点砸在铁皮屋顶上,像无数细小的鼓槌,一下一下地敲打着沈砚的神经。

画布上的那片蓝黑色漩涡,沉郁得仿佛要吞噬掉最后一点惨白的光斑。

突然,一滴冰凉的雨水精准地砸中那片光斑,颜料瞬间晕开,就像一个无声的溃烂伤口。沈砚猛地抬头,天花板上蜿蜒的水迹正狰狞地爬向画布中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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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水,带着深秋的寒意,连绵不绝地敲打着城中村某栋握手楼顶层的简易铁皮屋顶。

那声音单调又密集,就像无数冰冷的细针,扎进沈砚的太阳穴,搅动着里面早已习惯的钝痛。空气里弥漫着廉价松节油、劣质丙烯颜料和雨水浸透旧墙皮散发出的潮湿霉味,混合成一种令人窒息的气息,这就是底层挣扎的味道。

沈砚坐在一张吱呀作响的木凳上,背脊习惯性地微微佝偻,仿佛要在这逼仄、漏雨的空间里给自己留出一点呼吸的余地。

他面前支着一幅半人高的画布。画布上,大片大片沉郁得近乎绝望的蓝黑色漩涡正在翻涌,中心处,一点惨白、脆弱的光斑在奋力挣扎,就像狂风巨浪里即将熄灭的孤灯。

他的手指修长,指关节因为用力握着画笔而微微泛白,指缝和指甲边缘嵌着洗不掉的各色颜料,像是凝固的旧血。手腕处,一条已经褪成浅粉色的旧疤痕随着画笔的移动若隐若现。

他全神贯注,眼神紧紧锁住那点光斑,画笔小心翼翼地蘸取一点几乎纯白的颜料,试图再次点亮它,赋予它对抗黑暗的力量。

突然,“啪嗒”一声轻响。

一滴冰冷浑浊的雨水,从天花板上蜿蜒的水迹末端挣脱,精准无比地砸中了画布上那片脆弱的光斑。

纯白的颜料瞬间被稀释、晕开、污染,那片好不容易凝聚起来的微光,顷刻间溃散、变形,就像一个被强行撕开的、无声的伤口。污浊的水痕迅速向下蔓延,吞噬着周围的色彩。

沈砚的动作猛地僵住。

他缓缓抬起头,苍白瘦削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那双深潭般的眼睛,死死盯着天花板上那道新的、正得意洋洋向下蜿蜒的水渍。

雨水顺着那道丑陋的痕迹,一滴,又一滴,持续不断地落在画布上,落在他的心口。

他放下画笔,动作很轻,像是怕惊扰什么。然后,他默默地拿起旁边一块早已湿透、看不出本色的脏污抹布,站起身,踮起脚,试图去堵住那个渗水的源头。抹布迅速被浸透,冰冷的雨水顺着他的手臂流下,浸湿了洗得发白的旧衬衫袖口。

堵不住,徒劳无功。

他固执地举着那块无用的抹布,像一尊沉默对抗着倾盆大雨的脆弱石像,只有微微颤抖的手臂泄露着那强行压抑下去的、火山熔岩般的愤怒和无力感。雨水顺着他的下颌线滑落,分不清是屋顶漏下的,还是别的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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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时刻,城市另一端,摩天大楼顶层。

巨大的落地窗外,是俯瞰整座城市的壮阔景象,霓虹初上,车流如织,编织着一张名为繁华的金色巨网。然而,这面象征绝对掌控的玻璃墙,此刻却被深灰色的百叶窗切割成一道道冰冷的阴影,隔绝了外面的喧嚣与光影。

会议室里,气压低得能冻结呼吸。

“江总,”一个头发梳得一丝不苟的中年男人额头渗出细密的汗珠,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将一份修改过的文件推向长桌尽头,“这是我们最后的底线,新源科技百分之十的股份,外加城南那块地的优先开发权……”

话音未落,坐在主位上的男人抬起一只手。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腕上价值不菲的铂金腕表反射着顶灯冷硬的光。

动作随意,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终结话题的压迫感。

江屿靠在高背椅里,深灰色的定制西装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利落线条。

他微微侧着头,目光落在百叶窗缝隙外模糊的城市光影上,并没有看那份文件,也没有看那个紧张的谈判对手。他的侧脸线条冷硬如雕塑,鼻梁高挺,薄唇抿成一条缺乏温度的直线。

只有那双眼睛,锐利得像淬了冰的刀锋,偶尔扫过会议桌对面几张强作镇定的脸时,会激起对方一阵难以抑制的心悸。

“王总,”江屿开口,声音不高,甚至算得上平稳,却像冰锥一样刺破沉闷的空气,清晰地钉在每个人耳膜上,“三天前,贵公司股价开盘闪崩百分之七的新闻,我还记忆犹新。”他顿了顿,指尖在光滑的紫檀木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笃的一声轻响,就像法官落下的法槌。

“‘最后的底线’?”他嘴角勾起一丝极淡、极冷的弧度,转回头,视线终于落在对面脸色煞白的王总身上,“你确定,新源现在还有资格跟我谈‘底线’这两个字?”

他的目光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洞穿一切的穿透力,仿佛早已看透了对方强撑的底牌下那摇摇欲坠的根基。“或者,”江屿身体微微前倾,双手交叠放在桌上,一个极具掌控欲的姿态,“你更希望我联系一下正在贵公司查账的证监会李科长,请他帮忙评估一下,你们这份‘底线’,够不够填平那个即将被曝光的财务窟窿?”

死寂。

冷汗彻底浸透了王总的衬衫后背。他张了张嘴,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会议室里只剩下中央空调低沉的嗡鸣,以及另外几位新源高管粗重压抑的呼吸声。

江屿不再看他,身体重新靠回椅背,姿态放松,仿佛刚才只是随口点评了一下天气。

他拿起手边助理周琛早已准备好的另一份文件,随意地翻开,指尖划过纸页,发出沙沙的轻响。那声音在此刻的静默中,就像催命的倒计时。

“签吧。”他甚至没有抬头,语气平淡得像在吩咐一件最寻常不过的小事。

没有第二个选择。

笔尖在纸张上划过的声音带着屈辱的颤抖。

当最后一份文件被周琛恭敬地收走,会议室厚重的门在身后无声关上,隔绝了里面压抑到极点的失败气息时,江屿独自一人站在空旷的走廊尽头。

巨大的玻璃幕墙映出他挺拔却显得格外孤高的身影。窗外,城市的璀璨灯火在他眼底流淌,却点不亮那深邃瞳孔里一丝一毫的温度。

他抬起手,下意识地转动了一下无名指上一枚款式简约却价值惊人的铂金婚戒——一个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习惯性动作。

空虚。

一种冰冷、庞大、如同黑洞般的空虚感,在每一次胜利后的瞬间,如约而至,无声地攥紧了他的心脏。那些灯火,那些数字,那些被他踩在脚下的对手,都无法填满这巨大的空洞。

他就像站在世界之巅的孤王,脚下是万里江山,身边却只有凛冽的风声。

他转身,走向自己的办公室,步履沉稳,背影却透着一丝难以言喻的疲惫。

“周琛。”他唤住跟在身后的助理,声音恢复了惯常的冷静,“晚上在‘云顶’的慈善拍卖,推了。”

周琛立刻点头:“明白,江总。那……您需要安排别的行程吗?”

江屿的脚步在巨大的、光可鉴人的黑色大理石地面微微一顿,视线扫过空旷冰冷的办公室,最终落在那面巨大的、只挂着几幅价值连城却冰冷程式化的抽象装饰画的墙壁上。

那几幅画是顶尖室内设计师选的,完美符合这个空间的格调和他身份的需要,却从未在他心里激起过任何涟漪。

“找个……特别点的地方。”江屿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自己也未曾察觉的探寻,像是在寻找某种能刺破这层无形冰壳的东西,“不是拍卖行,不是画廊。去看看……真正活着的东西。”他皱了皱眉,似乎对这个形容也不太满意,最终只是挥了挥手,“你看着办。”

“是,江总。”周琛敏锐地捕捉到老板语气中那丝罕见的、连他自己都未必清晰的需求,迅速应下,心中开始飞快盘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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