卖画

雨还在下，一点儿停的意思都没有。沈砚干脆放弃了，把那块湿透的抹布往墙角一扔，让它跟那些废画、空颜料管待一块儿去。

　　他站在窗前，看着外面被雨水糊成一片的城市，玻璃上的水珠往下流，跟泪似的。

手机突然响了，那动静在这安静得只剩雨声的房间里特别突兀。

是林薇打来的。

　　她是他唯一能说得上话的朋友，在街角那儿开着家小小的咖啡馆，还卖二手书和杂货。

“阿砚？”林薇的声音软软的，透着关心，“画廊那边，张老板刚给我打电话。”

沈砚没吱声，只是愣愣地听着，手指不自觉地抠着窗框上掉漆的地方。

“他说……那批画，风格太‘晦暗’了，‘不符合市场主流审美’，暂时不收了。”林薇的声音小心翼翼的，气愤和无奈都藏不住，“他还说……让你画点‘喜庆’的，或者学学网上那些‘治愈小清新’的……”她后面的话说不下去了，电话里只剩下她沉重的呼吸声和外面哗哗的雨声。

沈砚的目光落在画架上那幅被雨水毁掉的画上。

　　那片光斑被雨水一泡，颜料都晕开了，看着就像被嘲讽了一样。

　　晦暗？他扯了扯嘴角，那笑容比哭还难看。这世界的光，不早就被那些只认“喜庆”和“流行”的东西给遮住了吗？

“知道了。”他终于开口，声音哑哑的，像砂纸磨过木头。

“阿砚，你别往心里去！那个张扒皮懂什么艺术！房租的事你别急，我这边……”林薇急急地说。

“房租明天给你。”沈砚打断她，语气特别坚决，“我会解决。”

没等林薇再说什么，他就挂了电话。解决？怎么解决啊？他环顾四周，这个漏雨的“画室”里，除了颜料、画布和那颗快被现实碾碎的心，还有什么值钱的？角落里堆着几幅被退回的旧画，都是“晦暗”的。

他拖着步子走过去，像对待垃圾一样，一把扯开盖在上面的防尘布。

　　灰尘在昏暗的光里飞舞。他一幅幅翻看着，那些阴郁的色彩和线条，最终目光落在最底下、最小的一幅画上。

　　那是他很久以前画的，尺寸只有半张A4纸大，画面上是一片混沌的深蓝与墨黑，中间却极其用力地撕裂开一道暗红色裂痕，看着就像一道伤口，又像绝望深渊里最后的嘶吼。画框是特别廉价的塑料，边都变形了。

　　右下角，他用炭笔签着名字和日期，还有两个字：《蚀光》。

他盯着这幅画看了很久，眼神特别复杂。最后，他像是下了决心，弯下腰，把画从那堆“垃圾”里抽出来。画框的塑料边硌着他掌心，有点疼。

他走到窗边，拿起手机，屏幕的光把他毫无血色的脸照得更白了。

　　他打开本地同城二手交易APP，手指僵硬地操作着。拍照，上传。标题写得特别简单粗暴：【卖画，《蚀光》，手绘原作。】价格栏，他犹豫了一下，手指悬停了一会儿，最后几乎是自暴自弃地输入了一个数字：500。

发送成功的提示音很快响起，被外面的雨声淹没了。他把手机往桌上一扔，发出沉闷的声响。

　　屏幕的光很快熄灭了，房间里只剩下窗外透进来的、被雨水扭曲的灰蒙蒙的光线，还有角落里那堆沉默的画作。

沈砚重新坐回那张吱呀作响的木凳上，背对着那幅被毁掉的画，面朝着窗外无边无际的雨幕。他拿起画笔，蘸了点最浓稠的黑色颜料，对着旁边一块新的空白画布，悬停了好一会儿。雨水还在持续不断地敲打着屋顶，像是永无止境的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