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傍晚,天色渐暗,城市的灯光开始闪烁,把那面冰冷的玻璃幕墙照得像条流动的星河。
可沈砚在这间纯白的屋子里,还是觉得冷得刺骨。
造型师们准时来了,一个个面无表情,穿着统一制服,像机器人一样。
他们带了一堆挂满衣服的衣架,一下子就把这空旷的房间挤得满满当当。
衣架上挂的都是名牌礼服,深色居多,剪裁得特别精致,面料在灯光下闪闪发光,看着就特别贵。
“沈先生,请挑一件今晚穿的礼服。”领头的女造型师语气挺冷淡,脸上带着职业微笑,眼神却像是在打量一件待包装的商品。
沈砚站在原地,赤着脚,身上还是那件旧T恤,看着这些花里胡哨的衣服,心里直犯恶心。
胃里那股不舒服的感觉又开始冒头。
“随便。”他别过头,声音干巴巴的。
造型师们对视一眼,好像早就习惯了他这种态度。
她们围上来,像摆弄木偶一样给他量尺寸,讨论面料和款式,最后挑了一件深墨蓝色的丝绒礼服。
这颜色黑得发蓝,只有在特定光线下才透出点幽光,剪裁特别贴身,把沈砚瘦削的身材勾勒得清清楚楚。
丝绒贴上皮肤的瞬间,沈砚浑身一激灵,像是被蛇缠住了。
这面料又滑又凉,带着一股不属于他的奢华气息,紧紧裹在他身上,就像个会呼吸的枷锁。
他差点就想一把扯下来。
“沈先生,请抬手。”造型师的声音又响起来。
沈砚像个没生气的木偶,被她们摆弄得团团转。
她们给他穿上配套的白衬衫,打好温莎结,扣上袖扣。那冰凉的金属贴在手腕上,沈砚打了个寒战。
接着又是锃亮的黑皮鞋,踩在地板上咚咚响,和他平时赤脚或者穿旧帆布鞋的感觉完全不一样。
最后,她们把他推到一面大镜子前。
镜子里的人,让沈砚自己都认不出来了。
他脸色苍白,颧骨微微凸起,深墨蓝的礼服把他裹得严严实实,看着还有点贵气。
可那双眼睛里,全是抗拒和惊慌,像是被困在笼子里的小兽。
这身华丽的衣服,不但没让他好看,反而像是裹尸布,把他那些痛苦、挣扎的部分全给遮住了。
他就像个被打扮好的祭品,等着被送上祭坛,外表光鲜,里面却空空荡荡,只剩下绝望。
造型师们看着自己的“作品”,小声赞叹了几句,又开始摆弄他的头发,喷上发胶,弄得沈砚头皮发麻。
他强忍着胃里的恶心,闭了闭眼。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脚步声。
江屿进来了。
他换了一身黑色晚礼服,剪裁特别合身,把他高大挺拔的身材衬得特别有气势。
他刚挂了电话,脸上还带着点商场上的冷峻。
可当他看到镜子里那个被打扮得规规矩矩的沈砚时,眼神里闪过一丝复杂的东西,像是惊讶,又像是在审视一件藏品。
他慢慢走近,皮鞋踩在地板上,声音特别清晰。最后,他停在沈砚身后一步远的地方。
镜子里,一前一后两个身影,对比特别强烈。
一个高大、强势,像个暗夜帝王;一个苍白、脆弱,像个易碎的囚徒。
江屿盯着镜子里沈砚的脸看了一会儿,又看了看他紧绷的肩膀和惊惶的眼睛,皱了皱眉,好像对那点藏不住的“瑕疵”不太满意。
“领结歪了。”他低沉的声音打破了沉默。
他伸手去调整沈砚的领结,手指带着点凉意,碰到沈砚的皮肤,沈砚浑身一颤,下意识地想往后躲。
“别动。”江屿的声音不高,却特别有威严。
他的手指灵活地摆弄着领结,可指尖却时不时擦过沈砚的皮肤,带来一阵阵麻痒。
沈砚被他弄得呼吸一窒,恨得牙痒痒。
江屿调整好领结,手指还停留在沈砚喉结下方,沈砚感觉呼吸都有点困难。
“记住你的身份,沈砚。”江屿透过镜子看着沈砚的眼睛,声音冷冰冰的,“今晚,你只要乖乖待在我身边就行。多看,少说。你的画,就是你的价值,别让任何人,包括你自己,给弄脏了。”他最后在领结上按了一下,像是盖了个章。
说完,他就收回手,转身问周琛:“车到了没?”
“到了,江总,在楼下。”周琛立刻回答。
江屿迈步朝门口走去,黑色礼服下摆一扫,特别利落。
沈砚还僵在镜子前,脸色白得吓人,眼睛里却像藏着火山,压抑着怒火。
他感觉脖子上还残留着江屿手指的凉意,像是个无形的枷锁。
这身华丽的礼服,此刻重得像铅衣。
胃里的绞痛和恐惧像藤蔓一样缠住他的心。他感觉自己像是被套上华丽镣铐的囚徒,马上就要被押去那个“上流社会”的角斗场,迎接比这冷冰冰的牢笼更可怕的审视。
沈砚深吸一口气,却被那股带着发胶和丝绒味道的空气呛得直咳嗽。
他强行压下胃里的恶心,迈开穿着硬皮鞋的脚,像走向刑场一样,跟着江屿那冰冷的背影一步步走出去。
鞋跟敲在地板上,声音空洞又沉重,在这纯白的房间里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