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渊是被剧烈的颠簸晃醒的。
后脑勺重重撞在车厢板上，“咚”的一声闷响，疼得倒抽冷气。
他睁开眼，看见一方褪色的青布车帘被风掀起一角，漏进的阳光像碎金般洒进来，照亮了那些漂浮的灰尘颗粒，像是时间本身也在缓缓流动。
有个扎着双螺髻的小丫鬟正蹲在脚边，往他腕上套翡翠镯子，嘴里絮絮叨叨：“小姐昨儿还说要戴这对儿‘岁岁平安’，怎么今儿倒发愣了？嬷嬷说了，选秀时最讲究气色，您可得把腰板儿挺直了……”她的声音清脆如银铃，带着一点江南口音的软糯。
“等等。”林渊脱口而出，声音比想象中尖细，像瓷器相碰的轻响。
他这才惊觉自己此刻穿着月白衫子，腕骨细得能看见青色血管——这他妈根本不是自己的手！
记忆如潮水倒灌。
昨晚他窝在出租屋熬夜看《甄嬛传》，正吐槽安陵容假哭时，窗外突然炸响惊雷，轰隆声震得窗户都在颤抖。
他伸手去关窗，指尖刚碰到冰凉的木框，眼前便是刺目的白光，再睁眼就到了这儿。
“小、小桃？”林渊试探着喊丫鬟的名字。
原主的记忆像被水泡过的旧书，模模糊糊却能拼凑出轮廓——他穿成了一个叫“陆知夏”的秀女，父亲是五品工部员外郎，今日正该入宫参加选秀。
小桃抬头，鬓边的珠花晃了晃，反射出微弱的光晕，“莫不是路上着了凉？”她伸手摸林渊额头，指尖带着淡淡的桂花香。
林渊避开那只手，喉结动了动，喉咙里泛起一丝干涩。
他盯着车外掠过的朱红宫墙，忽然心头一颤，仿佛有句话从脑海深处浮现出来：“这绿茶快领盒饭。”
他猛地转头，车厢里只有小桃在整理他的鬓发。
小桃被他吓了一跳，银簪“当啷”掉在地上：“小姐！您、您别吓奴婢啊……”那银簪滚到角落，轻轻敲击车厢底板，发出清脆的回响。
“没事。”林渊按住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强迫自己冷静。
或许是穿越后遗症？
他深吸一口气，却闻到车厢里弥漫着沉水香，混着脂粉气直往鼻腔里钻，有些呛人。
马车停了。
小桃掀起车帘，林渊刚下车，便撞进一片珠光宝气里。
御花园的空气里浮动着晨露与新剪枝叶的气息，耳边尽是金步摇叮当作响的声音，像是无数只风铃在风中摇曳。
几十位秀女站在青砖地上，鬓边金步摇、头上点翠钗叮当作响，仿佛一场华丽的交响乐。
有个穿宝蓝缎子的姑娘正捏着帕子笑：“听说陆小姐老家在蜀中？那地方山高水远的，怕是连皇上的龙袍都没见过吧？”她说话时，唇角翘起一抹讥讽的弧度，手中帕子轻轻扇动，带起一阵玫瑰香。
周围响起低笑。
林渊认出这是剧中夏冬春的扮演者——不，夏冬春是汉军旗，眼前这姑娘颈间戴着东珠项圈，该是正黄旗的伊尔根觉罗氏。
原主记忆里，这位伊尔根觉罗氏小姐最是骄纵，昨日还在驿站里把端茶的小宫女推了个跟头。
“寒门小户，到底上不得台面。”伊尔根觉罗氏瞥了林渊一眼，指尖的翡翠戒指闪着冷光，如同蛇鳞。
林渊的指甲掐进掌心，掌心传来微微的刺痛。
他正想找个由头避开，脑海中又浮现出一句话：“这绿茶快领盒饭！”
同一瞬间，伊尔根觉罗氏的笑声卡在喉咙里。
她踉跄两步，双手死死掐住脖子，嘴唇迅速泛紫。
胸口起伏急促，像溺水的人在挣扎。
“噗”的一声，鲜血从她七窍涌出，染红了月白裙裾，空气中顿时弥漫开一股铁锈味。
“啊——！”不知谁尖叫出声，秀女们像炸了窝的麻雀，纷纷后退。
林渊被推得撞在太湖石上，冰冷坚硬的石头硌得背脊生疼。
看着那具尸体逐渐僵硬，他后槽牙都在打颤。
他突然想起方才的那句话，胃里一阵翻涌——那不是幻听，是真的！
“都不许动！”尖利的太监嗓音响起，苏培盛带着几个侍卫快步走来。
林渊抬头，看见远处汉白玉台阶上，皇帝穿着明黄龙袍，皇后凤冠上的东珠闪着冷光，如同雪地中的寒星。
“传太医！”皇帝皱着眉，“把现场人都看好了，谁也不许走。”
林渊的后背浸透冷汗。
他能感觉到所有人的目光都黏在自己身上——方才伊尔根觉罗氏正针对他，这时候出人命，他自然成了头号怀疑对象。
“陆小姐。”甜腻的女声在耳边响起。
林渊转头，看见穿蜜合色宫装的女子，鬓边斜插一支赤金缠枝莲簪子——是曹贵人。
她眼尾微微上挑，笑得像只养尊处优的猫，“方才伊尔根觉罗氏小姐与你说话，可曾有什么异常？”
“回曹贵人，”林渊喉咙发紧，他想起方才在马车上的那句提示，强作镇定道，“奴婢与伊尔根觉罗氏小姐素无交集，她、她突然这样，奴婢也吓傻了……”
“那你可闻到什么怪味？”曹贵人的指尖轻轻敲着护甲，发出细微的“哒哒”声，“或者见她吃过什么？”
林渊心头一动。
他脑海中又闪过几个念头：“她是不是中毒？”“该不会是家族遗传病吧？”——或许他可以引导这些念头？
他故意露出疑惑的神情：“要说异常……奴婢方才闻见她身上有股苦杏仁味，像极了老家的苦桃核。”
“苦杏仁？”曹贵人挑眉，“传稳婆来验！”
不多时，太医跪到皇帝面前：“回皇上，伊尔根觉罗氏小姐舌下有乌青，确是中了砒霜之毒。但她今日未用早膳，身上也无药粉痕迹……”
“许是家族遗传病？”人群中突然有人小声嘀咕。
林渊眼角微跳——这是他方才在心里反复默念的念头。
皇帝摆摆手：“既是急症，便厚葬了吧。”他目光扫过林渊，“陆氏，你且退下。”
林渊退到角落，后背抵着廊柱，粗糙的木质纹理贴着手心，这才发现掌心全是冷汗。
他抬头，正撞进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里——是温宜公主。
十岁的小丫头穿着石榴红宫装，发间系着金线攒花的抹额，此刻正歪着头看他，眼神像只发现新玩具的小兽。
“你不是她。”温宜突然踮脚，凑到他耳边轻声说。
林渊的呼吸一滞。
他望着温宜跑开的背影，心跳快得几乎要冲出喉咙——这小丫头竟察觉了？
“陆小姐。”
林渊转头，看见穿湖蓝宫装的女子站在廊下，眉间一点朱砂，端得是清贵端庄。
他认出这是沈眉庄，原主记忆里，两人在驿站曾说过两句话。
“方才的事，你别怕。”沈眉庄递来一方素帕，“我瞧着你脸色不好，可需要去偏殿歇着？”
林渊接过帕子，指尖触到绣着的并蒂莲，柔软的丝线带来一丝暖意。
忽然听见远处太监高喊：“下一组秀女，沈贵人、陆氏，随奴才去钟粹宫试才艺！”
他望着沈眉庄温和的眉眼，又瞥见远处皇后正与曹贵人说话，皇后的嘴角微微扬起，像朵开在冰里的白梅。
而在他看不见的地方，一道淡蓝色的文字在他意识边缘一闪而过：“这陆知夏不简单，看好她和眉姐姐的互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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