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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荷易拉罐

薄荷易拉罐

六月末的天气,连空气都闷得发稠,黏在皮肤上,甩不脱的滞重。整座城的名流似乎都挤进了这座水晶宫似的酒店,空气里浮动着香槟的细沫、昂贵香水的尾调,还有嗡嗡作响的、属于上流社会的低语。杯盏交错,衣香鬓影,今日是金家小少爷金泰亨的大日子,迎娶他心尖儿上的姑娘。新娘叫林晚。

她站在金泰亨身边,雪白的婚纱堆叠如云,缀满细碎的星芒,几乎晃得人睁不开眼。无名指上那枚硕大的钻石戒指,像个冰冷的太阳,折射着水晶吊灯刺目的光。这光太烈了,刺得她眼底微微发涩。

金泰亨“戒指很衬你。”金泰亨的声音温和地拂过耳际,带着恰到好处的亲昵。

他轻轻执起她的手,动作优雅得无可挑剔,拇指指腹带着暖意,摩挲过她无名指冰凉的戒圈

林晚弯起唇角,努力让那弧度看起来自然、甜蜜。她轻轻转动了一下指根的钻石,冰棱般的切面硌着指腹。就在这一瞬,那过于贴合指根的昂贵金属环,毫无预兆地在无名指的第二指节处卡顿了一下。

很轻微的一个停顿,快得几乎无人察觉,像一根极细的针,猝不及防地扎进记忆深处最柔软、也最酸涩的角落。

意识有刹那的飘离,眼前璀璨的水晶灯、金泰亨含笑的眉眼、宾客们模糊的脸……都虚化成了背景。鼻尖仿佛嗅到一丝若有似无的、带着廉价烟草气息的薄荷味道。耳畔是另一个少年曾经笨拙又无比认真的声音,带着那个年纪特有的、不管不顾的热度:

闵玧其“林晚,等以后老子有钱了,给你换个真的!钻石的!鸽子蛋那么大!”

视野边缘似乎真的闪过一抹刺目的金属光泽,冰冷而廉价,却固执地卡在那里,卡在七年前那个闷热夏夜的无名指上。

金泰亨“晚晚?”金泰亨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探询,将她的思绪猛地拽回这富丽堂皇的现实。他微微倾身,关切地看着她有些失焦的眼睛,“是不是累了?”

林晚迅速眨了眨眼,压下眼底瞬间涌上的潮意,那点虚幻的薄荷味和金属环的冰凉触感瞬间消散无踪。她扬起一个更明媚的笑,指尖在冰凉的钻石戒面上轻轻划过,仿佛要拂去那点微不足道的尘埃。

林晚“没事,”她的声音清晰而柔软,像精心调制的蜜糖,“只是灯光有点晃眼。”

金泰亨体贴地侧身,用自己高大的身形为她稍稍挡去一些强光。他握紧了她的手,那枚价值连城的戒指,稳稳地圈在她的指根,宣告着所有权。他牵着她,走向下一桌等待祝福的宾客。

水晶杯清脆的碰撞声不绝于耳,空气里弥漫着香槟的清冽和雪茄的醇厚。林晚跟在金泰亨身边,像个精致完美的提线木偶,嘴角挂着无可挑剔的弧度,接受着四面八方涌来的、真真假假的艳羡与恭贺。那些华丽的辞藻——“郎才女貌”、“天作之合”、“金家真是好福气”——像细密的雨点,落在她华美的裙裾上,却激不起心底半分涟漪。

她的目光,如同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穿过觥筹交错的人潮,精准地落在大厅另一端那个身影上。

闵玧其。

他独自一人站在那里,倚着巨大的落地窗。窗外是城市璀璨的灯火,映着他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那身昂贵的行头将他包裹得一丝不苟,勾勒出宽肩窄腰的冷硬线条。再不见当年那个染着嚣张薄荷绿头发、穿着洗得发白T恤的贫穷少年。时间,或者说商场无情的搏杀,将他淬炼成了眼前这个沉默的、周身散发着强大压迫感的男人。

三年零一个礼拜。林晚在心中默数。分手后,时间像钝刀子割肉,每一天都清晰可感。她强迫自己移开视线,指尖却无意识地捏紧了婚纱繁复的裙摆,冰凉的缎面下,指腹触到一点异常坚硬的凸起,藏在层层叠叠的蕾丝和衬裙之下,紧贴着手腕内侧的皮肤。

那是她今早出门前,鬼使神差别在婚纱衬裙内侧袖口的一个东西。很小,很薄,带着金属特有的凉意和经年累月摩挲出的圆钝棱角。

“闵总!恭喜啊!”一个洪亮的嗓门突兀地插了进来,带着生意人特有的热络。几个大腹便便的男人端着酒杯,红光满面地朝闵玧其围拢过去,瞬间将他从落地窗的孤影里拽入喧哗的中心。“吞并宏远那事儿,干得太漂亮了!快、狠、准!这下子,城西那片开发,可就是闵总您说了算了!年少有为,前途无量啊!”

“是啊是啊!闵总这一手,真是让咱们大开眼界!”

“以后可得多多提携啊!”

恭维声浪一波高过一波,像无形的潮水拍打着闵玧其。他只是微微颔首,脸上没什么多余的表情,薄唇抿成一条平直的线,眼神沉静,甚至带着点不易察觉的倦怠。他端起酒杯,杯沿轻轻碰了碰那些伸过来的杯子,发出几声敷衍的脆响。琥珀色的液体在他杯中晃动,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下颌线。

林晚看着他在那堆阿谀奉承中,像一尊没有温度的雕塑。年少有为?她咀嚼着这四个字,舌尖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苦涩。宾客们口中的“有为”,是财富的堆砌,是疆域的扩张,是踩着别人尸骨上位的勋章。与她记忆深处那个少年许下的“有为”,隔着千山万水。

金泰亨“晚晚,”金泰亨温润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恰到好处的提醒,也带着不容置疑的牵引力,“该去向闵总敬杯酒了。毕竟,他现在可是城里的这个。”他轻轻竖起大拇指,动作优雅,笑容得体。

林晚深吸一口气,胸腔里那颗心却沉甸甸地往下坠。她挽住金泰亨伸过来的臂弯,任由他带着自己,一步一步,穿过喧嚣的人海,走向那个被众人簇拥的中心。高跟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大理石地面上,每一步都发出清脆的回响,敲打在她紧绷的神经上。

人潮似乎在他们走近时自动分开一条缝隙。闵玧其的目光,穿透层层叠叠的身影,终于直直地落在了她的脸上。那目光沉得像深海,翻涌着难以解读的暗流,在她洁白的婚纱、精致的妆容上短暂停留,最终定格在她无名指那枚刺目的钻石上。他的喉结极其轻微地滚动了一下,像咽下了一枚尖锐的砂砾。

金泰亨金泰亨已经举起了杯,笑容无懈可击:“闵总,恭喜!宏远的事,干得漂亮!双喜临门,我和晚晚敬你一杯。”

闵玧其没有立刻回应。他的视线缓慢地从那枚钻石戒指上移开,重新对上林晚的眼睛。那双曾经在出租屋昏黄灯光下闪烁着梦想光芒、如今却深潭般的眸子里,清晰地浮起一层薄薄的血丝,像被无形的火焰灼烧过。他端起酒杯,杯中的液体随着他并不平稳的呼吸微微晃动。

闵玧其“祝你……”他的声音低沉沙哑,像被粗粝的砂纸打磨过,艰难地挤出后面几个字,“新婚快乐。”

那四个字,仿佛带着千钧的重量,坠落在林晚的心上,砸出一个沉闷的回响。

周围的声音似乎都低了下去,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这一刻。林晚清晰地感受到金泰亨臂弯传来的稳定力道,一种无声的支撑,也是一种无形的宣告。

她迎着他泛红的双眼,唇角用力地向上弯起,勾勒出一个无可挑剔的、属于金家新妇的完美笑容。她举起自己手中的香槟杯,水晶杯壁冰凉刺骨,杯中的气泡欢快地上升、破灭。

林晚“也祝你,”她的声音清亮,带着一种刻意的、近乎残忍的平静,清晰地穿透这短暂的寂静,“年少有为。”

清脆的碰杯声响起,异常响亮,像一记耳光,抽在两人之间早已千疮百孔的记忆之上。香槟冰冷的液体滑入喉咙,带着气泡炸裂的微麻,一路凉到胃底,却压不住心口那团骤然升起的、滚烫的酸涩。

金泰亨敬酒完毕,金泰亨体贴地揽住她的肩,低声在她耳边说:“累了吧?要不要先去休息室歇会儿?后面交给我。” 他的气息温热,带着令人安心的沉稳。

林晚点点头,几乎是逃也似的,借着金泰亨的掩护,从这片令人窒息的目光焦点中抽身出来。她提着沉重的裙摆,快步走向大厅侧门通往休息区的走廊。高跟鞋踩在厚实的地毯上,只发出闷闷的声响。走廊里空无一人,隔绝了大厅的喧嚣,只剩下她自己急促的心跳在耳边鼓噪。

推开休息室厚重的门,里面只开了一盏壁灯,光线昏暗柔和。她反手锁上门,背脊重重地抵在冰凉的门板上,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脸上那层完美的、新娘的假面瞬间崩塌,只剩下疲惫和一种深入骨髓的空茫。

她慢慢地、几乎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抬起右手。昂贵的蕾丝婚纱袖口,繁复的层层叠叠。她的指尖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摸索到内侧一处小小的、隐秘的搭扣。啪嗒一声轻响,搭扣解开。她小心翼翼地从那层层叠叠的柔软布料里,取出了一样东西。

很小,很旧,带着金属特有的黯淡光泽。

那是一枚吉他拨片。

边缘已经被摩挲得异常圆润光滑,失去了最初的棱角。原本可能是某种明亮的颜色,如今只剩下一种模糊的、洗不净的旧黄。拨片的中心,歪歪扭扭地刻着两个字母——“YK”。刻痕很深,边缘却因长久的摩擦而变得模糊,像是被岁月和眼泪冲刷过无数次。

林晚的指尖,带着冰凉的汗意,死死地攥紧了这枚小小的拨片。粗糙的边缘硌着掌心的软肉,带来一阵尖锐而熟悉的痛楚。

一声闷响,带着金属坠地的沉重,骤然在记忆深处炸开。

作者写的不是很好,请大家多多包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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