漏雨天堂

那间位于城市边缘的出租屋，永远弥漫着潮湿发霉的气息。生锈的铁门开关时总会发出刺耳的呻吟，屋顶在连绵的雨季会漏下冰冷的雨水，滴答、滴答，敲打着接水的塑料盆。冬天是最难熬的，寒气无孔不入，像冰冷的蛇钻进骨头缝里。

林晚猛地睁开眼，从沙发上弹坐起来，心脏还在刚才的巨响中狂跳。她循声望去，只见墙角那个破旧的行李箱倒在地上，盖子摔开了，里面的东西散落一地。闵玧其背对着她，站在那堆狼藉前，背影僵硬得像一块石头。昏黄的灯光打在他染成薄荷绿的短发上，那颜色在潮湿的空气里显得格外扎眼，像一丛倔强却注定枯萎的野草。

他脚边，静静躺着一把褪色的旧吉他。那是他仅有的、值钱点的东西，也是他所有梦想的寄托。此刻，琴箱上那道新鲜的、狰狞的裂痕，像一道丑陋的伤疤，横亘在原本就斑驳的漆面上。

闵玧其没有回头，也没有看地上的吉他。他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握成了拳，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微微颤抖着。出租屋狭小的空间里，只有他压抑而粗重的呼吸声，像一头被困住的、濒临绝境的兽。

闵玧其“……他们砸的。”他终于开口，声音嘶哑得可怕，从齿缝里挤出来，“说下个月再不交保护费，下次砸的就不是吉他了。”

一股冰冷的寒意瞬间从林晚的脚底窜上头顶。那些混混狰狞的脸孔和污言秽语仿佛还在眼前耳边。她下意识地抓住闵玧其冰冷的手腕，想从他身上汲取一点力量，却发现他的身体绷得像拉满的弓弦。

林晚“我们……”林晚的声音带着哭腔，“我们报警吧？或者……搬走？换个地方？”

闵玧其“搬？”闵玧其猛地转过头，那双总是闪烁着倔强光芒的眼睛此刻布满血丝，像燃尽的炭火，只剩下绝望的灰烬。他一把甩开林晚的手，指着这漏雨的屋顶、发霉的墙壁、冰冷的水泥地，“搬到哪里去？哪里的老鼠洞不要钱？林晚，我们没钱！一分钱都没有了！” 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歇斯底里的破碎感，在狭小的空间里回荡，震得墙壁上的霉斑都似乎在簌簌发抖。

林晚被他甩得踉跄了一下，跌坐在冰冷潮湿的地上，眼泪毫无预兆地涌了出来，滚烫地滑过冰冷的脸颊。不是因为摔倒的疼痛，而是他眼中那从未有过的、赤裸裸的绝望，像一把生锈的钝刀子，狠狠捅进了她的心窝。

看着她的眼泪，闵玧其身体剧烈地一震，眼中的疯狂和暴戾像潮水般迅速褪去，只剩下无边无际的痛楚和茫然。他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仓惶地蹲下身，手忙脚乱地想扶她起来，指尖触到她冰冷的手臂，却又像被烫到一样猛地缩回。

闵玧其“……对不起，晚晚，对不起……”他语无伦次，声音抖得不成样子，“我不是……我不是冲你……我就是……”他猛地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巴掌，清脆的声音在死寂的屋里格外刺耳。

林晚哭着扑上去，死死抱住他，阻止他再伤害自己。他身上廉价洗衣粉的味道混合着汗水和绝望的气息，冰冷而沉重。

林晚“别打了……玧其，别打了……”她把脸埋进他单薄而颤抖的怀里，泪水瞬间浸湿了他洗得发硬的棉质T恤。

冰冷的出租屋里，只剩下两个人压抑的、交织在一起的啜泣声，在漏雨的滴答声伴奏下，显得格外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