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他们挤在那张吱呀作响、窄得可怜的小床上。窗外寒风呼啸,像无数鬼魂在呜咽。薄薄的旧棉被根本无法抵御彻骨的寒意,两个人只能紧紧相拥,用彼此的体温取暖。身体在无法控制的颤抖,牙齿都在咯咯作响。
黑暗中,闵玧其的嘴唇带着凉意,急切而绝望地找到她的。那是一个咸涩的吻,混合着眼泪的味道,冰冷又滚烫。唇齿相依间,不仅仅是身体的战栗,连胸腔里那颗跳动的心脏,也在剧烈地、痛苦地颤抖着,仿佛随时会在这无边的寒冷和绝望中碎裂。
闵玧其“晚晚,”他的声音含糊地抵在她的唇边,带着一种近乎悲鸣的颤抖,“我好穷……穷得只剩下这个破破烂烂的梦想了……” 他停顿了一下,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把她揉进自己的骨头里,“可我又觉得……我好他妈富……富得流油……” 黑暗中,他的眼睛亮得惊人,像两颗被泪水洗过的星子,直直地望进她眼底,“因为有你。林晚,你是千金不换的宝贝。”
林晚的心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攥住,酸胀得发疼,却又被一种难以言喻的暖流包裹。她伸出冰冷的手指,摸索着,用力地插进他同样冰冷的手指缝隙里。十指紧紧相扣,指关节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掌心的纹路与他的纹路紧密地贴合、摩擦、揉搓,仿佛要就此融为一体。她的脸颊贴着他冰冷的脖颈,细软的发丝缠绕着他略硬的发茬,分不清彼此。在这片冰冷的黑暗里,他们的呼吸、心跳、命运,都死死地纠缠在一起,像两株在寒冬里互相汲取养分、艰难求生的藤蔓。
那一刻,他们真的穷得只剩下彼此。这唯一的财富,在刺骨的严寒中,燃烧着微弱却滚烫的光。
那年的夏天来得格外早,也格外燥热。狭小的出租屋像个蒸笼,只有屋顶那台苟延残喘的老旧风扇,徒劳地搅动着闷热的空气。
闵玧其盘腿坐在地板上,额角沁着汗珠,薄荷绿的头发被汗水打湿,几缕贴在额前。他面前摊着几张皱巴巴的乐谱,手里拿着那把琴箱上带着裂痕的旧吉他。他低着头,修长的手指在琴弦上有些生涩地拨动着,断断续续的旋律流淌出来,带着少年人特有的青涩和某种不顾一切的孤勇。那旋律并不流畅,偶尔还会跑调,却有种奇异的、打动人心的力量。
林晚坐在他旁边的小板凳上,正埋头在一堆花花绿绿的宣传单里,用笔仔细地圈画着。那些都是她白天跑遍了大半个城市搜罗来的暑期兼职信息。汗水顺着她的鬓角滑落,滴在粗糙的纸面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
闵玧其“喂,”闵玧其忽然停下拨弦的手指,转过头看她,汗湿的脸颊在昏黄的灯光下闪着光,眼睛亮晶晶的,“林晚。”
林晚“嗯?”
林晚没抬头,注意力还在那些时薪少得可怜的工作上。
闵玧其“我以后,”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笃定,穿透了风扇单调的嗡嗡声和空气里的燥热,“一定会给你一个最好的婚礼。”
林晚握着笔的手一顿,抬起头。正对上他无比认真的目光。那目光灼灼,像两簇跳动的火焰,里面盛满了不容置疑的承诺和对未来近乎狂妄的期许。
他不知从哪里摸出一罐刚喝完的廉价汽水,手指灵活地一掰,“咔哒”一声轻响,易拉罐的拉环就被他完整地卸了下来。那小小的金属环,在他汗湿的掌心闪着廉价而微弱的银光。
闵玧其“喏,”他咧开嘴,露出一个带着点痞气却又无比纯粹的笑容,拉过林晚的手,“先戴着,定金!”
他的手指因为弹琴和打工带着薄茧,动作有些笨拙,甚至因为紧张而微微发抖。他小心翼翼地将那个还带着汽水甜腻气息的冰凉金属环,套进林晚左手的无名指。金属环的内径有点大,松松垮垮地滑到了第二指节处,被骨节卡住,停在那里,微微晃荡着。
闵玧其“等我有钱了,”他低着头,专注地摆弄着那个卡在她指节上的易拉罐环,像是在对待一件稀世珍宝,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滚烫的温度,穿透了空气里廉价薄荷烟的味道,一字一句,清晰地烙进林晚的心脏,“给你换个真的!钻石的!鸽子蛋那么大!” 他抬起头,眼神灼热得像要把她点燃,“林晚,你值得拥有最好的一切。最好的房子,最好的生活,最好的婚礼……老子发誓!”
那滚烫的誓言,混合着薄荷烟的清凉和少年汗水的咸涩,像无形的藤蔓,将少女那颗柔软的心脏一寸寸、密密匝匝地缠绕、捆绑。那一刻,林晚真的相信了。相信这个染着薄荷绿头发、住在漏雨出租屋里的少年,能给她一个光明的未来,一个“最好”的婚礼。她望着他,眼泪毫无预兆地就涌了上来,模糊了眼前那张写满坚定和爱意的年轻脸庞。
闵玧其“哭什么呀?傻不傻?”闵玧其手忙脚乱地抬手,粗糙的指腹带着滚烫的温度,有些笨拙却无比温柔地擦拭着她脸上的泪水,“老子说到做到!等着瞧!”
回忆的画面在这里戛然而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