岛上的异童

咸涩的海风掠过复活节岛西岸的礁石群，老渔夫卡乌·希瓦用力将鱼叉扎入涌动的浪花中。七十五年的海岛生活在他古铜色的皮肤上刻下深深的沟壑，像岛上那些神秘摩艾石像上的裂纹一般。

"嘿！"老人一声低喝，鱼叉精准地刺中了一条游动的鲷鱼。他熟练地将猎物甩上岸边礁石，布满老茧的手指捏住鱼鳃，准备结束它的挣扎。

就在这时，卡乌察觉到礁石后方有一道视线。他缓慢转身——并非出于谨慎，而是常年海上劳作导致的腰椎病变使他快不起来。

一双大得不成比例的眼睛在礁石缝隙间闪烁。

卡乌眯起自己浑浊的左眼——那是二十年前一场风暴留给他的纪念。"谁在那儿？"他用拉帕努伊语问道。

礁石后传来一阵窸窣声，一个小小的身影犹豫地站了出来。那是个约莫十岁的男孩，瘦得肋骨分明，湿漉漉的黑发贴在额头上。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不仅异常大，而且在阳光下呈现出一种诡异的灰绿色。

"你在学我捕鱼？"卡乌注意到男孩手中握着一根粗糙削尖的木棍，模仿着他刚才的动作。

男孩点点头，指间隐约可见一层薄膜般的组织。卡乌强压下本能的不适——在这座岛上活了这么久，他见过更怪异的东西。

"我叫提洛。"男孩的声音带着奇怪的共鸣，像是同时在空气和水中振动。

卡乌听说过这个孩子。三年前，寡妇玛拉娜的尸体在海湾被发现，肚子被某种利爪剖开，里面却爬出一个活婴。岛民们说那是镇长胡安·阿图和"海里的东西"做的交易。

"你该回家了，小子。"卡乌转身收拾渔具，"太阳落山后潮水会淹没这些礁石。"

"我没有家。"提洛的回答让老人动作一顿，"图帕纳让我睡在他山洞外的草棚里，但他不喜欢我靠近。"

图帕纳。岛上最后一个知晓古老咒语的巫师，据说能召唤海里的东西。卡乌的祖父警告过他永远不要和图帕纳打交道。

老人叹了口气，从渔获中挑出两条较小的鱼扔给男孩。"拿去烤着吃。明天日出时如果你还在这里，我可以教你用鱼叉。"

提洛的眼睛——那非人的、过大的眼睛——突然亮了起来。他接住鱼，指间的蹼在夕阳下泛着珍珠般的光泽。

"谢谢您，卡乌爷爷！"男孩的声音因兴奋而更加湿润怪异。

卡乌摆摆手，扛起渔具向村庄走去。路上，他遇到了正在检查新捕鱼区的镇长胡安。这个四十多岁的混血男人穿着与其他岛民格格不入的白色亚麻衬衫，小指上戴着一枚金戒指——据说是用"特殊交易"得来的黄金打造的。

"听说你和那个杂种说话了？"胡安拦住了卡乌的去路，身上散发着廉价香水与鱼腥味的混合气息。

卡乌不动声色地调整了肩上的渔网。"一个孩子看着可怜。"

"那不是孩子。"胡安压低声音，"那是我们与深海之主的契约证明。别多管闲事，老家伙。"

卡乌沉默地从镇长身边绕过。他知道胡安口中的"契约"是什么——二十年前的一场大旱，胡安的父亲老阿图带着十二个岛民划船出海，回来时带着满箱黄金和可怕的秘密。自那以后，阿图家族就成了岛上最富有的人，而每个月圆之夜，海湾都会传来非人的歌声。

夜幕降临，卡乌躺在自家草屋的席子上，听着远处海浪拍打礁石的声音。他想起提洛那双渴望学习的眼睛，想起玛拉娜——那个温柔善良的女人，在老阿图强迫她进入那个充满海腥味的洞穴前，曾为岛上的孩子们编织最美的花环。

第二天日出时分，卡乌来到礁石区时，提洛已经在那里等候。男孩兴奋地展示着自己削尖的木棍，上面刻满了奇怪的符号——与岛上那些至今无人破译的朗格朗格木板上的符号惊人地相似。

"这是...你刻的？"卡乌谨慎地问。

提洛点点头："梦里看到的。水下的石头城会唱歌，这些符号就是它们的歌。"

卡乌感到一阵寒意爬上脊背。他祖父曾警告过他关于海底石头城的传说——那是克苏鲁的领地，沉睡之城拉莱耶的投影。

"今天我们学习潮汐。"老人决定暂时搁置这些令人不安的话题，将一根真正的鱼叉递给提洛，"首先，你要明白大海的呼吸节奏..."

就这样，在复活节岛西岸的礁石间，一个人类老人和一个深潜者混血男孩开始了他们跨越物种界限的师徒关系。他们都不知道，这段友谊将在三年后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将他们引向比太平洋最深处还要黑暗的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