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渐深,老槐树枝桠在阳台投下的影子慢慢拉长。林墨把淘米水浇进绿萝盆里时,水珠顺着叶片滚落,在瓷砖上洇出深绿的水痕。他盯着晾衣绳上晃悠的黑伞,亮黄色胶带在月光下泛着微光,忽然想起江辞弯腰挂橘子糖时,发梢落的那片碎金似的光斑。
工具箱还敞在角落,细铁丝的弧度还留着他指腹的温度。他摸出手机,相册里存着下午拍的伞骨修复视频,进度条停在“胶带缠绕角度”那一秒。指尖划过屏幕,忽然看见相册推荐里跳出张旧照——去年冬天在便利店门口,穿蓝色工装的人蹲在地上系鞋带,羽绒服拉链没拉,露出的灰色T恤领口和今晚看见的一模一样。
楼道里传来电动车入库的声响时,林墨正把新拆的葡萄糖纸夹进钥匙盒。这次他没等敲门就拉开门,撞进江辞刚扬起的手心里。对方手里拎着个保温桶,桶身印着“王婶私房菜”的红漆字,蒸汽从缝隙里冒出来,混着豆瓣酱和五花肉的香气。
“刚、刚下班,”江辞的耳朵尖又红了,把保温桶往他怀里塞,“王婶说炖了梅干菜扣肉,让我给你捎点。”他视线扫过林墨身后的阳台,落在晾衣绳上的黑伞时,眼睛亮了亮,“胶带颜色挺好看。”
“你上次说要教我缠胶带。”林墨侧身让他进屋,保温桶的温度透过棉布套烫着掌心,“钥匙盒里的干燥剂……我换过了。”
江辞蹲在阳台角落看伞,指尖轻轻划过亮黄色胶带的纹路。楼道声控灯灭了又亮,他工装袖口沾着的面粉簌簌往下掉,大概是送完外卖又去帮王婶包包子了。林墨忽然想起视频里说修伞要涂胶水固定铁丝,转身从工具箱里翻出胶水瓶,却在拧开盖子时被江辞按住了手腕。
“这胶水汽重,”他的手很暖,指腹的薄茧蹭过林墨手背,“我包里有环保胶,明天带来。”月光从纱窗漏进来,照见他睫毛在眼睑下投出的阴影,“其实修伞不用铁丝也行,我妈以前教过我用竹篾……”
他忽然顿住话头,像是想起了什么,从裤兜里摸出个油纸包。展开来是两半晒干的橘子皮,橙黄的纹路里还嵌着细密的白丝。“晾在电动车箱子里的,”他把橘子皮塞进林墨手里,“你说窗台有点潮,这个比干燥剂管用。”
林墨捏着橘子皮,闻到晒干的果香混着阳光的味道。保温桶还在桌上冒着热气,梅干菜的咸香和绿萝的清新气息绞在一起,把楼道里的霉味挤得没了踪影。他看着江辞蹲在伞边比划竹篾的手势,忽然想起下午老张说的“破伞当宝贝”,此刻倒觉得这伞柄上的泥渍擦得发亮,断骨处的胶带也弯成了好看的弧线。
“明天傍晚有空吗?”林墨忽然开口,把葡萄糖递过去,“楼下超市的葡萄味,比橘子糖甜。”
江辞接糖时指尖碰了碰他掌心,糖纸在月光下发出清脆的响声。他咬开糖纸,眼睛弯成了月牙:“有空。王婶说绿萝该分盆了,我带工具来。”电动车的报警器在楼下又“嘀嘀”响了两声,他朝门口走了两步,又回头指了指保温桶,“扣肉要趁热吃,碗我明天来拿。”
门关上时,林墨听见他下楼梯的脚步声格外轻快。保温桶里的扣肉还在冒热气,他揭开盖子夹了块肉,肥瘦相间的肉片裹着梅干菜,咸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像极了刚才那人身上混着洗衣粉和阳光的气息。
阳台的绿萝又晃了晃,叶片上的水珠落进空了的淘米水瓶里,发出“叮咚”一声响。林墨把橘子皮摆在钥匙盒上,看见江辞留在工具箱旁的半截细铁丝,正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他摸出手机,在备忘录里打下“竹篾、环保胶、分盆工具”,又删掉,改成“明天下午买葡萄味糖,多带一颗”。
夜风穿过纱窗,晾衣绳上的黑伞轻轻晃动,亮黄色胶带在月光下一闪一闪,像谁撒在夜空里的星星。林墨靠在门框上,听着楼下电动车发动的声音渐远,忽然觉得冰箱里剩下的半袋淘米水,明天该用来泡泡新的绿萝苗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