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刺破云层时,林墨被阳台外的响动惊醒。他揉着眼睛掀开窗帘,正撞见江辞踮脚拆卸电动车后座的模样。少年工装裤膝盖处的补丁沾着机油,额前碎发被汗水黏在皮肤上,手里握着的扳手在朝阳下泛着冷光。
“早!”江辞听见动静回头,露出两颗虎牙,“我寻思趁着凉快把车架改了。”他话音未落,工具箱里突然滚出个铁皮盒,里面哗啦啦倒出几十枚旧螺丝,在水泥地上敲出清脆的声响。
林墨蹲下身帮忙捡拾,指尖触到枚刻着樱花图案的螺丝帽。“这是……”他刚开口,就见江辞耳尖泛红,一把将螺丝抢了回去。“从旧八音盒拆的。”少年嘟囔着,“想着装饰在车篮边缘应该挺好看。”
林墨的目光落在电动车歪斜的车架上,生锈的钢管交错成奇异的几何图案。他突然想起相册里那张废品站的照片,想起车主抹眼泪的模样。“你真觉得这些废料能改成轮椅车?”他伸手摸了摸车架凹陷处,粗糙的触感带着岁月的痕迹。
江辞的扳手停在半空,阳光穿过他睫毛的阴影,在鼻梁投下细小的光斑。“我妈以前常说,没有真正坏掉的东西,只有放错地方的宝贝。”他拧开一瓶矿泉水浇在车架上,铁锈混着泥水蜿蜒而下,“就像你拍的照片——早点摊的蒸汽、修鞋匠的工具箱,这些别人眼里的寻常,在你镜头里都成了故事。”
林墨的心跳漏了一拍。他想起昨晚新建的“齿轮与光”相册,想起那枚带着体温的拉环齿轮。相机不知何时被他抱在怀里,取景框里,江辞正用游标卡尺测量钢管直径,阳光顺着他手臂的弧度流淌,在工具箱里的齿轮零件上折射出细碎的金芒。
“别动。”林墨按下快门,液晶屏里定格下少年专注的侧影,背景是斑驳的车架和晾衣绳上随风轻晃的黑伞。江辞被快门声惊动,转头时嘴角还沾着机油,却笑得格外灿烂。“拍我做什么?”他凑过来看照片,温热的呼吸扫过林墨耳畔。
“拍未来的大发明家。”林墨把相机翻转过来,相册里几百张照片飞速划过——深夜便利店的关东煮热气、流浪猫蜷缩的纸箱、还有此刻晨光里的少年与电动车。“你看,”他指着屏幕,“这些碎片拼起来,就是这座城市的温柔。”
江辞的手指悬在屏幕上方,迟迟没有落下。他突然转身翻出藏在床底的铁皮箱,里面整整齐齐码着十几本笔记,泛黄的纸页上画满草图:可折叠的轮椅支架、带自动修复功能的伞骨、能变换形态的工具箱。“这是我从技校退学后画的。”他声音发闷,“本来想等做出成品再拿给我妈看……”
林墨翻开其中一本,看到扉页用铅笔写着“给妈妈的礼物清单”,最新一页画着辆流线型电动车,车篮里插着塑料花,旁边标注着“加装太阳能板”。“她走之前说,”江辞的手指抚过图纸上晕开的水渍,“想坐着我改的车去海边看日出。”
楼道突然传来脚步声,是王婶挎着菜篮上楼。“哟,两个小伙子在捣鼓啥呢?”她探进头来,瞥见满地零件和图纸,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这图纸画得真俊!我老头子以前也是机械厂的钳工,这些齿轮结构……”她戴上老花镜,颤巍巍指着图纸某处,“这儿要是改成万向轴,承重能翻一倍。”
江辞和林墨对视一眼,眼里同时燃起光亮。整个上午,三人围在电动车旁讨论改良方案。王婶从家里翻出老伴留下的旧工具,江辞的笔记本很快写满新的公式,林墨则举着相机记录每个灵感迸发的瞬间。阳光爬上阳台栏杆又渐渐西斜,当最后一缕余晖落在车架新焊的支架上时,电动车的轮廓已经焕然一新。
“就差车篮的装饰了。”江辞擦着额头的汗,掏出那枚樱花螺丝帽。林墨突然想起什么,跑回房间抱出个鞋盒。“在废品站捡的,”他打开盒子,里面躺着块破碎的镜面,“做成车篮内衬,能把阳光折射成星星。”
两人合力将镜面嵌进车篮,江辞小心翼翼拧上樱花螺丝。当第一颗星星在车篮里亮起时,林墨按下快门。取景框里,少年的笑容比阳光更耀眼,而电动车的车架与黑伞的骨架在镜头里交叠,仿佛编织出一张承载梦想的网。
暮色四合时,林墨翻开备忘录,在“铝合金伞骨强度测试”后面添上“完成轮椅车初步改装”。他又新建一条:“和江辞去海边拍试车视频,记得带三脚架”。阳台外,老槐树的影子被路灯拉长,与电动车的轮廓重合,像一幅未完成的机械画。而那把黑伞,此刻正静静躺在工具箱上,亮黄色胶带在夜色中微微发亮,仿佛在诉说着:所有破碎的齿轮,终将在光里找到属于自己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