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沙城刚下过一场透雨,空气里浮动着湿漉漉的泥土腥气,混杂着湘江特有的水汽。日头被厚重的铅灰色云层压着,光线吝啬,给这座古老城池罩上一层沉郁的调子。
城郊,废弃已久的矿山入口,像巨兽张开的黢黑大口,吞噬着本就稀薄的光线。洞口周围,人影绰绰,气氛凝重得能拧出水来。九门提督,长沙城地下世界的半壁江山,此刻大半聚集于此。布防官张启山带来的亲兵,荷枪实弹,沉默地在外围警戒,枪口幽冷,刺刀闪着寒光。另一侧,则是以霍家、解家、齐家、陈家等为首的各路江湖人马,泾渭分明又暂时同仇敌忾。
张启山站在洞口最前方,一身笔挺的墨绿色将校呢军装,皮带勒出精悍的腰身,宽厚的肩膀撑起军装的威严。帽檐压得很低,遮住了小半张脸,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和紧抿的薄唇。他一手按在腰间配枪的枪套上,指关节微微凸起,显出掌控一切的力度。深邃的目光如同鹰隼,穿透洞口的黑暗,带着一种穿透表象的锐利和不容置疑的权威。他身后半步,是永远如同影子般忠诚可靠的副官张日山,同样军容整肃,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四周。
“佛爷,”霍家当家的霍锦惜一身利落的劲装,走上前,声音压得低,却清晰,“里面情况不明,那伙东洋人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连个响动都没有,透着一股邪性。”她秀眉微蹙,显然对这趟差事也颇为忌惮。
“邪性?”旁边传来一声嗤笑,带着浓重的戾气。陈皮阿四抱着臂,斜靠在冰冷的山岩上,眼神阴鸷地扫过张启山和他身后的亲兵,“再邪性,能有咱们长沙城地底下的东西邪?佛爷,您这阵仗,是怕了?还是信不过咱们这些‘下九流’?”他身后几个跟班也跟着发出几声意味不明的低笑,挑衅意味十足。
张启山连眼皮都没抬一下,仿佛根本没听见陈皮的叫嚣。他只是微微侧头,对着身后的副官张日山,声音不高,却带着金石般的冷硬穿透嘈杂:“日山,约束好你的人。再有妄动,扰乱军心者,”他顿了顿,目光如实质般刮过陈皮那伙人,“军法从事。”
“是!”张日山挺直脊背,应声如雷,同时锐利的目光狠狠钉在陈皮脸上,警告意味不言而喻。陈皮脸色一僵,冷哼一声,终究没再言语,只是眼神更加阴沉。
就在这剑拔弩张的微妙气氛里,一道清润温和的声音如同滑过玉石的溪水,恰到好处地响起:“陈皮,少说两句。佛爷调兵,自有道理。眼下最要紧的,是弄清楚矿下究竟发生了什么,那些东洋人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说话间,一道素雅的身影从人群后方不疾不徐地走上前来。
是二月红。
他今日穿了件月白色的长衫,料子极好,行走间衣袂微动,有种行云流水般的韵致。外罩一件同色系的薄呢坎肩,衬得他身形愈发修长挺拔,肩线流畅,窄腰若束。乌黑的头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露出光洁饱满的额头。面容俊美得近乎不真实,眉眼如画,鼻梁高挺,唇色是天然的淡绯。最引人注目的是那双眼睛,清澈温润,像养在深潭里的墨玉,流转间带着一种看透世事的通透与淡淡的疏离。他手里端着一只小巧的白瓷盖碗,碗中茶汤清亮,袅袅冒着热气。在这肃杀的环境里,他这份从容淡雅,如同硝烟里开出的一朵玉兰,格格不入,却又奇异地抚平了几分躁动。
他走到张启山身侧略后方一点的位置停下,既不显得过分靠近以避嫌,又清晰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他微微低头,用碗盖轻轻撇着茶沫,动作优雅得如同在红府戏楼的雅座品茗,仿佛眼前不是阴森矿洞,而是春日庭院。
陈皮见了二月红,撇撇嘴,终究没再吭声。这位红二爷,唱腔冠绝梨园,为人处世也滴水不漏,在九门中地位超然,连他这种混不吝的,也要给几分薄面。
“二爷说得在理。”解九爷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镜片后的目光闪烁着精明的算计,“东洋人行事诡秘,这矿山废弃多年,突然如此兴师动众,必有惊天图谋。佛爷,二爷,依我看,咱们还是得进去探个究竟,迟则生变。”他看向张启山和二月红,寻求最终决断。
张启山没说话,目光依旧锁在幽深的洞口。他似乎在感应着什么,眉头不易察觉地蹙了一下,那是一种久经沙场磨砺出的、对危险近乎本能的直觉。
“佛爷?”张日山低声询问。
“不等了。”张启山终于开口,声音低沉有力,带着不容置疑的决断,“日山,前队探路,保持警戒。二爷,齐先生,解先生,霍当家,你们居中。陈皮,你的人断后。记住,进去后,一切听我号令,擅自行动者,后果自负。”他最后一句,如同冰冷的铁块砸在地上,目光扫过众人,尤其在那几个桀骜不驯的脸上多停留了一瞬。
命令下达,队伍立刻动了起来。亲兵们训练有素地组成战斗队形,小心翼翼地踏入黑暗的矿洞。矿洞内,空气浑浊得令人窒息,弥漫着浓重的铁锈味、朽木味和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沉积了千百年的阴冷潮湿气息。矿壁上渗着水珠,滴滴答答,在死寂中格外清晰,敲打着每个人的神经。脚下是湿滑泥泞的矿道,布满了嶙峋的碎石和早已腐朽断裂的枕木。手电筒的光柱在浓稠的黑暗中艰难地撕开一道口子,晃动的光圈映照出矿道两侧斑驳湿漉的岩壁,以及偶尔可见的、早已锈蚀成一堆废铁的矿车残骸。
“啧,这鬼地方。”齐铁嘴走在张启山和二月红稍后一点的位置,手里托着他那从不离身的黄铜罗盘。此刻,罗盘上的指针正疯狂地左右摇摆,时不时还剧烈地跳动几下,发出细微的“咔哒”声,完全失去了指向的功能。齐铁嘴那张总是带着几分戏谑的脸此刻异常严肃,眉头拧成了疙瘩,“佛爷,二爷,这地儿不对劲!磁场乱得跟一锅粥似的!大凶之兆啊!”
二月红端着茶杯的手稳如磐石,目光沉静地扫过四周。他行走在泥泞中,月白色的长衫下摆却奇迹般地没有沾染太多污渍,步履依旧从容。“齐先生,事出反常必有妖。这乱,或许正是我们要找的‘妖’露出的马脚。”
张启山没回头,但低沉的声音在狭窄的矿道里清晰地传来:“继续前进,注意脚下和头顶。”他手中的强光手电稳稳地照向前方,光束锐利如刀。
越往深处走,那股阴冷的压迫感就越发沉重,仿佛有无数双眼睛在黑暗中窥视。空气里的异味也愈发浓烈,除了腐朽的气息,还隐隐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味?以及一种难以形容的、类似硫磺燃烧后又被水浸透的古怪气味。
“停!”张副官突然低喝一声,手势打出。整个队伍瞬间凝固。他蹲下身,手电光柱聚焦在前方不远处的矿道地面上。那里,一片深褐色早已干涸的污渍浸透了泥土,旁边散落着几枚黄澄澄的弹壳,还有一块撕扯下来的、染着深色污迹的土黄色布料——标准的日军军服残片。
“有血迹,有弹壳,有衣物碎片。”张日山声音凝重,“看样子,之前进来的那队东洋人,在这里遭遇了什么。”
霍锦惜上前一步,蹲下仔细查看了一下那血迹的形状和喷溅方向,又捻起一点泥土嗅了嗅,脸色微变:“血迹干涸程度不一,打斗很激烈,而且…似乎不止一方的血。”她的目光警惕地投向更深邃的黑暗。
“看那里!”一个眼尖的解家伙计突然指向矿道一侧的岩壁高处。几道光柱立刻汇聚过去。只见离地约两丈高的岩壁缝隙里,赫然卡着一具穿着日军军服的尸体!尸体以一种极其扭曲诡异的姿势被硬生生塞了进去,四肢关节反向弯折,脖子几乎被拧断,脸上凝固着极度惊骇和痛苦的表情,一双空洞的眼睛直勾勾地“望”着下方的众人,在惨白的光束下显得格外瘆人。
“嘶…”队伍里响起一片倒吸冷气的声音。饶是这些见惯了风浪的九门中人,看到如此诡异的死状,也不由得头皮发麻。
“像是…被什么东西巨力拧断了全身骨头,然后塞进去的…”解九爷推了推眼镜,镜片反光遮住了他眼中的惊疑。
张启山面色沉冷如铁,眼神锐利地扫视着尸体周围的环境,试图找出蛛丝马迹。二月红端着茶杯的手,几不可察地微微收紧了一下,温润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凝重。他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身前的张启山,那宽阔笔挺的军装背影,在昏暗摇曳的光线下,如同黑暗中唯一稳固的礁石。他抿了一口早已凉透的茶,试图压下心头泛起的不安。
就在这时,一阵沉闷的、仿佛从地心深处传来的隆隆声,毫无预兆地响起!整个矿洞剧烈地晃动起来!
“小心!塌方!”张副官厉声大吼。
“轰隆隆——!”
头顶的岩层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块大块的碎石和泥土如同暴雨般砸落!矿道内瞬间烟尘弥漫,碎石飞溅,惊呼声、咳嗽声乱成一团。
“保护佛爷!”张日山和亲兵们反应极快,立刻用身体和携带的装备试图为张启山遮挡。混乱中,张启山却一把抓住离他最近的二月红的手腕,猛地将他拉向自己身后矿道一处相对坚固的凹陷岩壁下,同时用自己的身体和手臂为他挡住了大部分砸落的碎石泥土。动作迅猛而强势,带着不容抗拒的力量。
二月红猝不及防,整个人被一股大力拽得踉跄一步,撞在张启山宽阔坚实的后背上,鼻尖瞬间充斥着对方军装上硝烟与冷冽汗水混合的独特气息。他手中的白瓷盖碗脱手飞出,“啪”地一声摔在旁边的岩石上,碎裂开来,温凉的茶水溅湿了地面和他的衣摆。他下意识地想挣脱,手腕却被张启山铁钳般的手牢牢攥着,那力道大得几乎要捏碎他的骨头。隔着薄薄的衣料,他甚至能清晰感受到张启山手臂肌肉瞬间绷紧时爆发出的惊人力量,以及那具身体传递过来的沉稳心跳和灼热的体温。
这突如其来的保护和身体接触,让二月红温润如玉的脸上闪过一丝明显的错愕和极度的不自在。他从未与人如此贴近过,尤其对方还是…张启山。他试图稳住呼吸,但心跳却不受控制地漏跳了一拍,耳根在混乱的烟尘遮掩下,悄然染上了一抹不易察觉的薄红。他想说点什么,喉咙却有些发紧。
震动持续了十几秒,终于渐渐平息下来。烟尘缓缓沉降,露出狼藉一片的矿道。所幸塌方范围不大,除了几人被碎石擦碰出些皮外伤,并未造成严重伤亡。
“佛爷!您没事吧?”张日山第一时间冲过来,紧张地查看张启山的情况。
张启山松开钳制着二月红手腕的手,随意地掸了掸军装上的灰尘和碎石屑,动作利落干脆。“没事。”他声音依旧沉稳,只是目光扫过二月红被自己攥得有些发红的手腕时,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移开,仿佛那只是微不足道的意外。
二月红迅速收回手,指尖蜷缩了一下,掩在宽大的袖袍中。他垂眸看了一眼地上碎裂的瓷片和洇湿的痕迹,心头掠过一丝复杂难言的滋味,有被冒犯的不悦,有对那强势保护的错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深究的、隐秘的悸动。他深吸一口气,压下所有情绪,脸上迅速恢复了惯常的清冷和平静,只是眼神深处,似乎有什么东西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二爷受惊了。”张启山的声音在头顶响起,听不出太多情绪。
“无妨。多谢佛爷援手。”二月红微微颔首,声音是一贯的温润平和,仿佛刚才的惊心动魄和肢体接触从未发生。
队伍重新整顿,清理出一条勉强能通行的路,继续向更深处进发。穿过塌方区域后,矿道似乎变得更加宽阔,人工开凿的痕迹也愈发古老。空气里那股硫磺混合着血腥的古怪气味越来越浓,还隐隐夹杂着一丝令人心悸的、难以言喻的能量波动,仿佛空气都变得粘稠沉重起来。
“前面有光!”走在最前面的亲兵突然喊道。
众人精神一振,加快脚步。转过一个巨大的天然岩石拐角,眼前豁然开朗!
一个巨大得难以想象的地下空间出现在众人面前,仿佛整座山都被掏空了心脏。洞顶高不见顶,隐没在深沉的黑暗里。而在这巨大洞窟的中央,最震撼人心的景象牢牢攫住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是一块…无法用语言准确形容的“东西”。
它巨大无朋,几乎占据了洞窟中心位置的大半空间。表面并非岩石的灰败,而是一种幽暗深沉、仿佛能吸收所有光线的暗铜色,却又在某种角度下,流转着极其微弱、难以捕捉的、如同活物呼吸般的诡异光泽。它的形状极不规则,像是某种巨大星辰的残骸,又像是从地心深处强行挤出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异物。无数粗大的、暗红色的脉络如同活物的血管般,在它那看似坚硬冰冷的表面下虬结、搏动!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让整个洞窟的空气产生一次无声的震颤,那股令人心悸的能量波动正是来源于此。
这就是传说中的矿山核心?那块引得东洋人疯狂、让九门齐聚的陨铜?!
在它周围的地面上,散落着更多日军士兵的尸体,死状比之前看到的更加离奇恐怖,有的如同被吸干了全身血液变成了干尸,有的则像是被巨大的力量瞬间撕碎,残肢断臂散落一地。浓重的血腥味几乎凝成实质。
“我的老天爷…”齐铁嘴目瞪口呆,手中的罗盘指针早已像疯了一样打着旋,“这…这他娘的到底是什么鬼东西?!”
解九爷脸色煞白,镜片后的眼睛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骇:“这…这绝非普通陨铁!这…这东西是活的!它在动!”
霍锦惜握紧了腰间的软鞭,手心全是冷汗。陈皮阿四也收起了所有的桀骜,眼神里第一次露出了真实的恐惧。
张启山站在队伍最前方,高大的身躯如同标枪般挺直,锐利的目光死死锁定着那块巨大的暗铜色核心。他的脸色异常凝重,眉头紧锁。在那股庞大、混乱、充满原始压迫感的能量波动冲击下,连他这样意志如钢铁般坚韧的人,也感到了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战栗和不适。他体内的血液仿佛受到了某种牵引,流速在加快,太阳穴突突直跳。
二月红站在张启山身侧稍后一点的位置。当他的目光触及那块巨大陨铜核心的瞬间,他温润如玉的脸色骤然变得无比苍白,仿佛全身的血液都在这一刻褪尽!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东西意味着什么!家族代代守护的秘辛,那些只言片语记载的、足以颠覆认知的恐怖传说,此刻无比清晰地冲击着他的脑海!那暗铜色表面上搏动的“血管”,那如同深渊般吞噬光线的色泽…一切都与家族秘传玉简中描述的禁忌之物吻合!
危险!极致的危险!一种源自血脉深处的、守护者的本能警铃在他脑中疯狂炸响!他下意识地就想后退,想拉着所有人离开这个绝地!
然而,就在这一刹那——
嗡!!!
那块巨大、沉寂的陨铜核心,毫无征兆地爆发出难以想象的、刺目欲盲的强光!那光芒并非寻常意义上的白光或金光,而是一种无法形容的、仿佛来自宇宙诞生之初的混沌色彩,带着撕裂一切的能量!整个巨大的洞窟瞬间被这恐怖的光芒彻底吞噬!强光穿透了所有人的眼皮,直刺脑海深处!
“啊——!”惨叫声瞬间响起,离得近的几个伙计和亲兵痛苦地捂住了眼睛翻滚在地。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强光冲击得失去了视觉和方向感,本能地用手臂遮挡或闭紧双眼。混乱和恐慌瞬间弥漫!
张启山在强光爆发的瞬间,瞳孔骤然收缩到了极致!他比任何人都更快地感受到一股无法抗拒的、霸道的意志锁定了自己!那不是光,更像是一种实质性的、带着灼热温度的恐怖能量洪流!它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如同精准制导的毁灭光束,直直地、毫无偏差地朝着他轰击而来!
他想动,想躲开!但身体却像是被无形的枷锁死死钉在了原地!那光芒太快了!快得超越了思维的极限!
“呃——!”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闷哼从张启山紧咬的牙关中迸出!
那道混沌恐怖的光柱,如同拥有生命的活物,瞬间将他整个人完全吞没!没有爆炸,没有冲击波,只有一种难以言喻的、仿佛灵魂都被点燃的极致痛苦!
张启山高大挺拔的身躯如同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中,剧烈地颤抖起来!他猛地单膝跪倒在地,坚硬冰冷的岩石地面撞击膝盖发出沉闷的声响!他死死地用双手撑住地面,手背上青筋如同虬龙般根根暴起,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呈现出骇人的惨白色!军装下每一块肌肉都在疯狂地痉挛、贲张!汗水如同开了闸的洪水,瞬间浸透了他墨绿色的军装,在强光下蒸腾起丝丝白气!他痛苦地仰起头,颈部的肌肉绷紧如铁,额角、脖颈处的血管突突狂跳,几乎要破皮而出!那张一贯冷峻刚毅、掌控一切的脸上,此刻布满了扭曲的痛苦和一种面对绝对力量的、难以置信的惊骇!他死死咬着牙,牙关咯咯作响,仿佛在承受着千刀万剐般的酷刑,喉咙里发出野兽濒死般的嗬嗬声,试图抵抗那疯狂涌入体内、焚烧撕裂一切的恐怖能量!锐利如刀的眼神,此刻也被这无法理解的痛苦和侵入所淹没,只剩下狂怒与不屈的火焰在疯狂燃烧!
“佛爷——!”张副官目眦欲裂,不顾强光的刺痛,拼命想要扑过来,却被那光柱周围无形的能量力场狠狠弹开,摔倒在地!
就在这强光爆发、张启山被光柱吞噬的瞬间,离他最近的二月红,刚刚勉强从那强光的冲击中恢复了一丝视觉。当他看清眼前景象——那道毁灭性的光柱死死锁定、笼罩着痛苦跪地挣扎的张启山时——
时间仿佛凝固了。
二月红脸上那因强光冲击而残留的痛苦和惊愕瞬间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深入骨髓的恐惧和一种…足以撕裂心肺的、尖锐到极致的酸涩!
“不…不可能…”他失神地喃喃自语,温润的嗓音此刻抖得不成样子,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冰水里捞出来,带着彻骨的寒意和绝望。
家族秘辛记载…被选中者…形影不离…守护之责…
那些冰冷的文字,此刻化作最残酷的预言,轰击着他的灵魂!被选中的…怎么会是张启山?!怎么会是…他?!
一股巨大的、混杂着灭顶恐惧、难以置信的荒谬感以及某种连他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如同毒藤般疯狂缠绕滋生的醋意和恐慌,瞬间攫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要将他整个人撕裂!
就在这心神剧震、理智崩塌的刹那——
“啪嚓!”
一声清脆刺耳的碎裂声,在混乱的强光和惊呼声中,竟显得异常清晰!
二月红一直下意识紧握在手中的那只空茶杯——那只之前被他稳稳端着的、象征着从容与雅致的白瓷盖碗——此刻,竟被他那只骨节分明、曾拂过无数丝竹管弦、翻飞过无数水袖的、素来稳定得惊人的手,硬生生地、毫无征兆地攥碎了!
坚硬的瓷片深深地刺入了他柔嫩的掌心!
鲜血,如同骤然绽放的红梅,瞬间从他紧握的指缝间汹涌而出,沿着他白皙的手腕蜿蜒流下,一滴,两滴…滚烫地砸落在冰冷潮湿的地面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绝望的暗红。
而二月红本人,却仿佛感觉不到丝毫疼痛。他只是死死地盯着光柱中心那个痛苦挣扎的、熟悉又陌生的身影,俊美无双的脸上褪尽了所有血色,只剩下极致的苍白和一种近乎空茫的、失魂落魄的惊骇。那双清澈温润的墨玉眼眸,此刻被巨大的恐惧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翻江倒海般的酸楚彻底淹没,瞳孔因极度的震惊和恐慌而剧烈地收缩着。
他失声惊呼,那声音尖锐得变了调,带着一种灵魂被生生撕裂的痛楚,穿透了混乱的光影:
“——佛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