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张飘落林晚秋脚边,她弯腰捡起,指尖触到纸张粗糙边缘——是半张撕碎的信纸,蓝黑墨水在"晚秋吾爱"四个字上洇开深色痕迹,笔迹和王老师那行"清北可期"如出一辙!
林晚秋突然感觉浑身冰冷。
走廊尽头的电话突然刺耳地响起来,铃声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瘆人。赵局长一个箭步冲过去抓起听筒,喂了两声后背瞬间挺直。
"什么?"老局长声音陡然拔高,捏着听筒的手指泛白,"张强又开始闹了?拿什么威胁你们?"
林晚秋看见赵局长额角青筋突突直跳,握着听筒的手在发抖:"告诉他!档案我们已经收到了!林晚秋同学的录取通知书手续齐全!随便他上哪儿告去!"
"啪"的一声挂了电话,赵局长胸膛剧烈起伏,一把扯松领带:"这群混蛋真把教育局当菜市场了!"
走廊窗外的天色开始暗沉,暮色像墨水一样泼进走廊,把所有人的影子拉得老长。林晚秋把散落文件全都收进铁盒,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头脑清醒。
"王老师那封信..."林晚秋声音发紧,"能不能给我看看?"
赵局长从口袋掏出用油纸包着的信件,牛皮纸还带着雨水泥迹。林晚秋展开信纸,看见熟悉的字体在纸上跳动,描述着某个清晨在教育局后窗看见的画面——两个模糊身影撬锁盗走文件袋,正是录取通知书抵达的那天!
"当年王老师就是因为这事被调离教学岗位的?"林晚秋指尖发颤,纸张边缘被捏得起皱。
赵局长摘下眼镜擦镜片,动作缓慢像个老 Clock:"王老师发现有人动档案室文件,实名举报却被压了下来。后来就被调去图书馆做管理员,去年冬天突发急病走的..."
最后一线阳光消失在云层后面,走廊里彻底暗下来。林晚秋感觉手心的铁盒越来越沉,里面藏着的不只是证据,还有她三十五岁人生所有的不甘和怨恨。
李红梅突然抓住她胳膊,手指冰凉:"晚秋,你看那是什么!"
顺着李红梅颤抖的指尖望去,林晚秋看见王科长瘫坐在地,怀里紧紧抱着块碎成两半的玉佩——正是前世被当作"传家宝"的那块!断裂口还沾着新鲜的泥土和草屑,显然是刚才扭打中从铁盒里掉出来摔碎的。
这块玉...林晚秋心口像是被针扎了一下。前世张强家穷得叮当响,哪里来的传家宝?
王科长眼神发直,突然神经质地笑起来:"完了...全完了...张强说只要我帮忙换掉档案,等刘雪琪上了大学,他们家就能..."
话没说完,走廊拐角突然传来皮鞋声。几个穿公安制服的人转过楼梯口,领头的老警察举着手电筒往这边照,光柱在湿漉漉的地面上晃出刺眼反光。
"都不许动!"警察声音洪亮,在走廊里撞出回声。
林晚秋下意识护住铁盒,冰冷棱角硌进掌心。她看见王科长突然从档案柜夹缝摸出半根火折子——是刚才摔下去时从哪个储物间摸来的!
火苗"噗"地一声窜起,王科长疯了似的扑向档案柜:"谁也别想好过!一起烧干净!"
李红梅反应最快,抓起墙角拖把往王科长手腕砸去。老拖把应声而断,火折子掉在水洼里,发出"滋啦"的灭水声,白烟袅袅升起,散发出呛人的焦糊味。
林晚秋趁机上前,铁盒重重砸在王科长后颈。男人闷哼一声软倒在地,额头撞在铁柜角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当警察冲过来时,走廊里只剩下铁盒开合的脆响,还有林晚秋越来越响亮的心跳。赵局长护着档案袋往会议室退,嘴里反复念叨着"需要向上级汇报"。
林晚秋低头看着散落在地的证物——带血棉团、断裂的玉佩、伪造的印章、刘雪琪的字条、撬锁工具...这些东西拼凑出一个完整而肮脏的网络,从偷换档案到伪造身份,每一步都算计得那么精准狠毒。
突然,教学楼方向传来女生尖锐的哭喊和警笛声的急促变调。林晚秋心里咯噔一下,猛地想起刘雪琪还没被控制住!那个怀着张强孩子的女人,手里会不会还有别的什么把柄?
李红梅拽着林晚秋胳膊往走廊外走,声音带着哭腔:"快走!王秀莲带着人往档案室冲过来了!"
林晚秋最后回头望了一眼,阳光彻底消失,走廊深处的黑暗像要吞噬一切。王科长瘫在文件堆里,嘴角流出的血混着泪水在地上积成小小的血泊。
"我还得去趟邮局。"林晚秋突然想起什么,抓起铁盒快步冲向楼梯,"必须马上给清华大学招生办发电报!"
雨又大了起来,敲打着窗玻璃发出密集的噼啪声。林晚秋跑到教育局门口,看见张强被两个警察押着往警车走。男人经过她面前时突然停下脚步,隔着警察的手臂死死盯着她,嘴角带着诡异的笑意,眼神却像要喷出火来。
"林晚秋,"张强突然开口,声音沙哑难听,"你以为能跑得掉?只要刘雪琪肚子里的孩子在,这事就没完。咱们走着瞧。"
警车车门"砰"地关上,红蓝警灯在雨幕中旋转,把林晚秋的脸映照得忽明忽暗。她握紧铁盒,冰凉的触感让她保持清醒。
"去最近的邮电局。"林晚秋拉着李红梅冲进雨幕,水花溅湿了裤脚,"必须赶在邮局下班前,把确认电报发出去!"
两人踩着水洼往街角跑,冰冷雨水顺着林晚秋湿透的发梢流进衣领,激得她打了个寒颤。铁盒紧贴着胸口,能感觉到冰凉金属下自己急促的心跳。
身后教育局方向突然传来女人尖利的哭喊,是王秀莲的声音穿透雨幕:"警察同志抓错人了!强子是被狐狸精勾引的!那个林晚秋就是个骗子!"
林晚秋脚步没停,只是把铁盒抱得更紧。她知道,这只是开始。张强说得对,事情没完。刘雪琪肚子里的孩子是定时炸弹,张家那群人绝不会善罢甘休。
邮电局快下班了,柜台前还排着长队。林晚秋咬咬牙,拉着李红梅径直走到加急窗口。工作人员正要挂"停止营业"的木牌,抬头看见浑身湿透的林晚秋,动作顿了顿。
"同志,我要发加急电报。"林晚秋把铁盒搁在柜台上,金属表面的水珠立刻在绿色台面上洇开,"发往清华大学招生办公室,内容要简单明了:'档案已妥,勿信伪造放弃通知,正全力赶往北京复核,林晚秋'"
笔尖划过电报纸的沙沙声里,林晚秋仿佛已经看见清华园的绿荫道,看见图书馆通明的灯火,看见自己本该拥有的人生正在向她招手。
突然,邮局玻璃门外传来剧烈的撞击声。雨水模糊中,林晚秋看见个披头散发的身影被警察死死按住,正是不知如何脱身赶来的王秀莲!老女人像疯了一样挣扎,裤脚还沾着新鲜的泥浆,显然是一路跑过来的。
"我儿子是大学生!凭什么抓他!"王秀莲尖利的叫骂穿透玻璃,"都是你这个小贱人害的!我们家强子招你惹你了!"
林晚秋握紧铁盒,手指摸到内侧那个熟悉的印记——王老师写的"清北可期"四个字,墨迹早已干透,却像刚写上去一样滚烫。
"晚秋,"李红梅拽她袖子,声音发颤,"王秀莲怎么会被放出来的?这才多久..."
"别管她。"林晚秋接过电报回执,指尖触到纸张粗糙的纹理,"警察同志会处理。"
窗外电闪雷鸣,王秀莲被强行塞上警车的哭喊声和警笛的尖啸混在一起,融入越来越深的暮色。林晚秋把电报回执塞进铁盒——这里面装的早已不止是证据,是她三十五岁被偷走的人生,是三十年来刻进骨子里的执念。
邮局的挂钟敲响下班的铃声,黄铜钟摆声在空旷营业厅里格外响亮。林晚秋把铁盒抱在怀里,冰冷金属贴着胸口,正好压住那颗为过去和未来同时跳动的心脏。
"红梅,帮我个忙。"林晚秋突然开口,声音平静得让自己都意外,"帮我去学校找王老师的爱人,问问她知不知道王老师当年到底发现了什么。"
李红梅用力点头,辫子甩到胸前:"放心!我这就去!"
看着好友消失在雨幕中的背影,林晚秋深深吸进一口潮湿空气。邮局营业厅的白炽灯嗡嗡作响,光线惨白地照亮她年轻而坚定的脸。
桌上的铁盒静静躺着,盒盖边缘反射着灯光,明晃晃地映出"档案已妥"这四个字。这四个字像四颗钉子,把她重生的目标牢牢钉在这一刻。
门外警笛声渐远,却像重锤似的敲在人心上。林晚秋知道,只要刘雪琪肚子里的孩子还在,这场战争就远远没到结束的时候。张强和张家绝不会罢休,他们手里还有什么牌?王秀莲被放出来意味着什么?
她低头看着铁盒表面映出的自己模糊的脸,那双眼睛里不再有三十岁时的麻木,取而代之的是淬火重生的锐利和坚定。
该来的总会来。
她拿起柜台上的搪瓷杯,接了杯邮局提供的冷开水。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让她更加清醒。
门口的风铃突然响动,穿藏蓝色制服的邮递员推着绿色邮政车进来躲雨,车斗里装着满满的邮件,塑料袋上还在滴水。
林晚秋眼皮突然跳了一下。
看见绿色邮政车的瞬间,她突然想起前世临死前,听到子女争吵时提过一嘴——当年张强妈为了让刘雪琪安心顶着她的名字上大学,特意让张强爸想办法,给相关人员送了"好处费"...
林晚秋握紧铁盒,指节泛白。她知道接下来该去哪儿了——不是回家等消息,也不是躲起来避风头。
王老师当年举报材料里提到的"特殊渠道"...
赵局长刚才电话里提到王老师被调离岗位...
还有张强提到的"家里会安排"...
这些线索突然在脑海里连成一线。
她转身冲出邮局,冰冷的雨水瞬间浇透全身,却没浇灭眼睛里的火光。雨幕中,教育局方向的天空阴云密布,而远方地平线处,已经裂开一道微弱的金光,预示着明天或许会是个晴天。
林晚秋深吸口气,雨水呛得喉咙发疼。
她抬手拦了辆路过的三轮车,车斗铁皮被雨水打得噼啪作响。
"去城西废品收购站。"林晚秋报出地址,把铁盒塞进怀里护住,"麻烦快一点。"
车夫应了一声,用力蹬动三轮车。车轮碾过积水路面,溅起两道水线,像船桨划开浑浊的水面。
林晚秋回头望了一眼,邮局绿色的信号灯在雨幕中渐渐模糊。她知道张强被放只是开始,他们手里肯定还有后招,这场夺回人生的战争,现在才真正进入白热化阶段。
铁盒棱角深深嵌进掌心,冰冷触感让她无比清醒。黑暗中的反击才刚刚开始。
三轮车在坑洼路上颠簸,铁皮车厢震得牙齿发颤。林晚秋把铁盒塞进校服口袋,右手紧紧攥着那份清华招生办公室的加急电报确认回执,粗粝的纸边硌得掌心发红。车斗铁皮被雨水敲出密集鼓点,盖不住身后若隐若现的叫骂声——王秀莲竟然挣脱了警察控制,正披头散发追出来,裹着泥浆的布鞋把水洼踩得啪啪作响。
"站住!小贱人你给我站住!"尖利嗓音穿透雨幕,混着三轮车链条的吱呀声灌进耳朵。
车夫突然猛打方向,车把剧烈晃动中,林晚秋看见城西废品收购站的霓虹灯牌在雨幕里泛着模糊红光。生锈的铁门虚掩着,竹竿撑起的塑料布下堆着山一样的废旧报纸,雨水顺着油毛毡边缘汇成细流,在门脚下积成黑黢黢的水潭。
"到了到了!"车夫抹把脸上雨水,"这儿就是收废品的老马头家,您......"
话音未落,铁皮车斗突然咯噔下沉。林晚秋低头,看见一只沾着泥浆的手正死死抠住车斗边缘——王秀莲竟然追上来了,枯黄手指像鸡爪似的扒着铁皮,指甲缝里还嵌着草屑和碎泥。
"让开!"林晚秋抬脚猛踹车帮,铁锈混着积水溅了女人一脸。王秀莲惨叫着松了手,重重摔进积水潭,浑浊水花溅到三尺开外。
车夫趁机猛蹬脚蹬,三轮车冲进废品站大院。浓烈的霉味扑面而来,潮湿的旧书纸浆味混着腐烂菜叶的酸馊气,钻进鼻腔直往天灵盖冲。院子中央那棵老槐树被台风刮断半枝,断裂处渗出黏腻的树胶,在暮色里泛着琥珀色的光。
"哐当!"铁门被车夫反手闩死。粗大的铁插销穿过门环的刹那,林晚秋听见外面传来王秀莲撞门的闷响,像野兽在用头撞笼子。
"同志借地方躲躲!"林晚秋拽着李红梅冲进收购站门市部。
昏黄电灯下,穿蓝布褂子的老头正拿麻绳捆扎旧报纸。他抬头时眼睛在老花镜后面眯成缝,手里的报纸捆突然散了架,露出底下压着的半张泛黄的北京晚报——头版照片正是清华大学开学典礼。
"慌慌张张做什么?"老头放下麻绳,手指敲击着柜台边沿的铜铃铛。清脆铃声里,林晚秋注意到他左手小指断了半截,断口处结着深色疤痕。
"有人追我。"林晚秋把铁皮盒塞进柜台下窄缝,"大爷,能不能借您这儿的内间躲躲?等外面平静了就走。"
老头没回答,目光扫过她湿透的衬衫领口——那里正别着半片风干的槐树叶,是早上王老师爱人硬塞给她的护身符。老人喉结动了动,突然扯开身后布帘:"进库房待着。"
霉味更重的里间堆满麻袋,空气凝滞得像浸了水的棉絮。林晚秋刚把铁盒塞进麻袋堆深处,就听见院子里传来王秀莲撒泼打滚的哭嚎:"你们收废品的藏什么见不得人的东西!放我进去搜!我儿子前途要是毁了......"
"张大妈您这就不讲理了!"老头的声音突然拔高,混着麻袋摩擦声传来,"我这可是正经做生意......"
林晚秋攥紧铁盒,金属棱角在掌心烙出半月形红痕。她透过麻袋缝隙往外看,看见老马头正用身子堵住门口,后背靠着的旧铁皮柜微微晃动,柜顶上那摞《人民日报》合订本簌簌掉灰。
突然,李红梅拽了拽她袖口,手指发颤地指向麻袋堆后的铁架——第三层隔板上,半张泛黄的信纸正从"先进教师表彰大会"文件袋里露出一角,钢笔字迹依稀可见"清华大学...破格录取..."几个字。
林晚秋心脏骤然收紧,踮脚抽出那页纸。油墨气味混合着防虫樟脑丸的味道冲进鼻腔,纸面残留着指腹摩挲的油亮痕迹,显然被人反复读过。右上角印着红色小戳:"存档编号QH1978-003",墨迹晕染处能辨认出"数学竞赛一等奖推荐..."的字样,接着是被撕毁的残缺边缘。
"这......"李红梅刚要说话就被林晚秋捂住嘴。
院子里突然传来刹车声,轮胎碾过积水的声音格外刺耳。林晚秋贴在门缝往外看,看见张家那辆半旧的绿色吉普车停在废品站门口,车身上还沾着新鲜的泥点。张强被两个警察押着往这边走,手腕上明晃晃的手铐在暮色里闪着寒光,嘴角却挂着抹令人心惊的笑。
"警察同志您看,就是这丫头片子害我儿子!"王秀莲尖利的叫声刺破雨幕,"她嫉妒我家强子要上大学,故意伪造证据陷害!"
林晚秋退到阴影处,感觉到铁盒棱角又往掌心扎深了半分。麻袋堆里突然传来细碎响动,是她藏在里面的铁盒正随着心跳频率轻微震动,盒内物品碰撞声在死寂的库房里格外清晰。
林晚秋悄悄按下麻袋堆顶层的破木箱,铁盒棱角已经在掌心硌出深深红痕。她听见自己的心跳声震耳欲聋,几乎要盖过外面张强越来越近的脚步声。那个毁掉她一生的男人,此刻就在门外,带着胜利者的姿态向她走来。而她手里这个铁盒,这个装着她三十五载人生重量的铁盒,现在正随着她急促的呼吸微微发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