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人栖心2

第二章：樱花与棋影

时光猛地从床上坐起，冷汗浸透了后背。窗外雨声渐歇，唯有屋檐滴水声在夜色中清晰可闻。他伸手摸向床头的折扇，冰凉的扇骨触到指尖的瞬间，一道闪电划过夜空，照亮了站在窗边的白色身影。

"褚...嬴？"

那个身影微微一颤，宽大的衣袖随着转身的动作轻轻摆动。快十年了，那张脸没有丝毫变化，依然如时光记忆中那般温润如玉，只是眼中多了几分时光读不懂的复杂情绪。

"小光长大了。"褚嬴的声音轻得像是怕惊碎一场梦。他的目光扫过时光凌乱的床铺……另一侧的枕头还留着有人睡过的凹陷。

时光顺着他的视线看去，心脏突然揪紧。俞亮被临时叫去开会，但褚嬴的出现让这个普通的夜晚变得无比危险。他张了张嘴，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我回来已有半月。"褚嬴的手指抚过窗台上的围棋入门书籍，那是俞亮买来准备教学的，"看你过得很好，便没有打扰。"

半月？时光的瞳孔骤然收缩。这半个月他和俞亮去了杭州比赛，在西湖边牵手散步，在雷峰塔下拥吻...褚嬴都看到了？

"不是你想的那样！"时光几乎是跳下床，却在靠近时硬生生刹住脚步。他想拥抱这个日思夜想的人，又害怕这只是一个幻觉，"我和俞亮...我们..."

"很般配。"褚嬴微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在月光下显得格外温柔，"小亮棋艺精进不少，我在棋院看了他上周的对局。"

时光的指尖陷入掌心。褚嬴的语气平静得可怕，就像在点评一场普通棋局。这不对，他们之间不该是这样的客套。

十年前消失的那个人，时光内心深深依恋的那个人，现在站在他面前谈论他的现任恋人，仿佛只是多年未见的老友。

"你去了棋院？"时光突然抓住重点，"有人看见你了吗？"

褚嬴的衣袖轻轻一摆："我自有办法。"他转向书桌，那里摆着时光和俞亮的合影…"你们在一起多久了？"

"七年零四个月"时光下意识回答，随即懊恼地咬住嘴唇。他为什么要这么精确地回答？像是在辩解什么。

房间里陷入诡异的沉默。窗外，一片樱花被夜风吹落，粘在窗玻璃上，像一滴粉色的泪。

"我该走了。"褚嬴突然说。

"等等！"时光抓住他的衣袖，布料在掌心真实得令人心痛，"你要去哪？你...还会回来吗？"

褚嬴没有回头，只是轻轻抽回衣袖："小光已经不需要我了。"

"我需要！"时光的声音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尖锐，"这十年来我每天都在……"

卧室门突然被推开，走廊的灯光斜射进来。俞亮站在门口，队服还没来得及脱下，手里提着两盒宵夜。他的目光从时光泪流满面的脸，移到站在窗边的白色身影上。

时间仿佛凝固了。

"褚嬴...？"俞亮的声音出奇地平静，只是握着塑料袋的手指关节泛白。

褚嬴的身体明显僵硬了一瞬，随即优雅地转身行礼："小亮。"

时光站在两人之间，胸口剧烈起伏。他从未想过会是这样的重逢场景。他穿着睡衣，脸上挂着泪痕，而他的现男友和前任…老师……在深夜的卧室里面面相觑。

俞亮放下宵夜，动作缓慢而克制："我去泡茶。"他转身走向厨房，脚步声在走廊上规律地远去。

"他早就知道？"褚嬴的眉头微微蹙起。

时光摇头，胡乱抹了把脸，点了点头。

褚嬴的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但很快又恢复平静。他走向书桌，指尖轻触棋盘："你们经常对弈？"

"每天都会。"时光不假思索地回答，随即意识到这回答有多残忍。

厨房传来水壶的鸣叫声，接着是杯碟轻碰的脆响。俞亮在给他们留出谈话的空间，他一向如此体贴，体贴得让时光此刻心如刀绞。

"褚嬴，"时光鼓起勇气抓住对方的手，那只手冰凉得不似活人，"这十年你去哪了…为什么现在回来？"

窗外的樱花树沙沙作响，一片花瓣飘落在棋盘上，正好落在天元的位置。褚嬴凝视着那片花瓣，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也不知道。"

脚步声再次接近，俞亮端着茶盘出现在门口。他的目光落在时光握着褚嬴的手上，眼神暗了暗，但很快调整好表情："龙井，褚嬴老师应该会喜欢。"

时光触电般松开手，这个下意识的动作让三人都愣住了。

"谢谢。"褚嬴接过茶杯，指尖与俞亮的短暂相触，"小光经常提起你。"

俞亮在时光身边坐下，不动声色地握住他发抖的手："他倒是很少提起您。"顿了顿，又补充道："除了说梦话的时候。"

时光的脸刷地红了。他想辩解，却发现自己无话可说。俞亮说的是事实……有几次他半夜惊醒，发现俞亮正轻轻拍着他的背，而他嘴里喊着褚嬴的名字。

"我该告辞了。"褚嬴放下未动一口的茶杯，"深夜打扰实在抱歉。"

"等等！"时光再次阻拦，"你要去哪？"

褚嬴微笑："我在城南找了个老棋室工作，算是能赚点钱，在那附近租了间公寓。"

"明天..."时光的声音哽了一下，"明天我能去找你吗？"

褚嬴的目光扫过俞亮平静的面容，轻轻点头："当然，你知道地方。"

这句话像一把钥匙，突然打开了时光记忆的闸门。是的，他知道，他们曾经在那边经常复盘棋局。

褚嬴离开后，公寓里安静得可怕。时光盯着地板上的月光，不敢抬头看俞亮的眼睛。

"他比我想象中更..."俞亮斟酌着用词，"更有气质。"

时光猛地抬头，却看见俞亮嘴角挂着淡淡的笑意，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

"你...不生气？"

俞亮拿起已经凉透的宵夜："热一热再吃吧。"他走向厨房，又停住脚步，"我研究了他很多年，时光…我知道他对你意味着什么。"

这句话像一根针，精准地刺入时光心脏最柔软的地方。他追上俞亮，从背后抱住他："对不起…"

俞亮转过身，捧起他的脸："不需要道歉。"他的拇指擦过时光湿润的眼角，"但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

"别在我看不见的地方见他。"

时光的心跳漏了一拍。这不是请求，而是一个温柔的警告。他点头，然后被拉进一个温暖的拥抱。

窗外，樱花树下，一个白色身影静静站立，仰头望着亮起灯光的窗户。雨后的月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孤独地横贯整个庭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