围读结束

两人的目光追随着场记的背影，直到脚步声彻底消失在走廊尽头。程丞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筷子，塑料包装在他掌心发出细微的"咯吱"声。

张浩匆忙咽下嘴里的饭，米粒差点呛进气管，他捶着胸口压低声音："咳咳...听说林棠是陆予正儿八经的师妹，中戏差两届的。"他鬼鬼祟祟地环顾四周，活像在传递什么机密情报，"前年那部《春夜宴》，明明林棠演的是个镶边女配，硬是被狗仔写成因戏生情..."

"但是那个林棠确实..."张浩突然压低声音，筷子在饭盒边缘轻轻敲了敲，发出清脆的"哒哒"声，"花边新闻比作品还多。"他挤眉弄眼地做了个夸张表情，"毕竟年轻演员嘛，总有些..."话说到一半突然卡壳，猛地拍了下自己脑门，"哎呀！你也是年轻演员啊！"

程丞正喝着矿泉水，被他这一惊一乍吓得差点呛到。水珠顺着下巴滑落，在T恤领口洇开深色的痕迹。

张浩突然换上老母亲般忧心忡忡的表情，油汪汪的嘴唇一张一合："我跟你说啊，你要是有喜欢的人一定得提前跟我报备。"他掰着手指头数起来，"第一要查背景，第二要看风评，第三..."

"第三是不是还得给你封口费？"程丞没好气地抽了张纸巾擦脖子，白色纸巾立刻被水渍浸透。窗外不知哪个剧组在放道具，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张浩讪笑着把最后一块油光发亮的红烧肉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得像只仓鼠，含糊不清地嘟囔："哎呀，我可担心我们程老师被拐走了~"尾音故意拖得老长，还贱兮兮地眨了眨眼。

程丞懒得搭理他，直接甩了个白眼过去，手上的空饭盒作势要往他脸上扣。塑料饭盒在半空划出一道弧线，最后却只是"啪"地一声被扔进了垃圾桶。椅子腿在地面刮出刺耳的声响，吓得窗边停着的麻雀"扑棱"一下飞走了。

"叩叩叩——"

场记的敲门声恰到好处地响起。门缝里慢悠悠探出个脑袋，场记扶了扶歪掉的鸭舌帽："导演说围读提前半小时，现在各部门都在往会议室赶了。"

"啊，好的。"程丞下意识整了整衣领，方才玩闹的神色瞬间收敛，又恢复了那个正经的演员模样。

张浩突然像饿了三天的狼崽子似的，抄起筷子就是一顿风卷残云。米饭混着最后几块红烧肉被他扒拉得飞起，腮帮子鼓得像只囤粮的仓鼠。还没等完全咽下去，他就急吼吼地抓起湿纸巾，活像要给桌子做SPA似的。

"看好了啊，专业清洁工上线！"他挤眉弄眼地来了这么一句，手上的动作倒是利索得很。湿纸巾"唰"地划过桌面，饭粒油渍顿时无所遁形。这货连桌缝都不放过，指尖抵着纸巾边角往里怼，那认真劲儿比背台词时专注多了。

程丞抱着手臂在旁边看戏，眼见着原本油汪汪的桌面被这厮擦得能当镜子照。张浩最后还嘚瑟地来了个wink，眉毛挑得能飞上天："怎么样？这服务值不值五星好评？"

"啪啪啪——"程丞配合地鼓了几下掌，结果掌声还没落，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其他演员三三两两地往里走，有人好奇地往他俩这边张望。场记小哥抱着剧本站在门口，一脸"你俩又在搞什么幺蛾子"的表情。

程丞敛了笑意，安静地坐回自己的位置。指尖轻轻抚平剧本卷起的页角，那些被荧光笔标记的台词在午后阳光下泛着淡淡的黄。

围读的声音渐渐填满会议室，此起彼伏的台词声像是一场无形的交响乐。程丞不自觉地摩挲着纸页边缘，忽然想起陆予说过的话——角色要活过来，得先住进演员的身体里。他深吸一口气，再开口时，声线里竟带上了角色特有的那种克制又暗潮涌动的质感。

导演的钢笔在桌面轻轻点了两下，这是他表示满意的习惯动作。程丞余光瞥见陆予往他这边偏了偏头，嘴角挂着若有似无的笑。

"不错，"中场休息时导演拍了拍程丞的肩膀，"下午这段比上午有感觉多了。"

窗外的梧桐树影在剧本上摇曳，程丞突然意识到，那些台词不再只是印在纸上的黑色符号。它们正在变成呼吸，变成心跳，变成他指尖微微发烫的温度。原来这就是陆予说的——理解他，成为他。

张浩在桌子底下偷偷给他比了个大拇指，程丞垂眸笑了笑。会议室的白炽灯亮起来，将每个人的影子都钉在墙上，而属于角色的灵魂，正悄悄在他们身体里苏醒。

但并非所有人都像程丞这般顺利。

角落里，某个年轻演员死死攥着剧本，指节都泛了白。他的声音越念越干涩，像台年久失修的收音机，卡在同一个频率反复挣扎。导演的眉头几不可察地皱了一下，又很快松开。

更远处，一位女演员的语调比上午更加僵硬。她机械地念着台词，眼神却频频飘向导演，仿佛在确认每个字的对错。原本生动的台词，从她嘴里出来就成了没有温度的铅字。

程丞悄悄环视四周，将这些尽收眼底。有人进步，有人停滞，还有人像逆水行舟般不进反退——这就是剧组的生态，残酷又真实。

导演的钢笔在桌面上轻轻敲击，节奏比上午慢了许多。但他终究没有打断任何人，只是等最后一句台词落地时，说了句："今天就到这里。"

程丞伸了个长长的懒腰，脊椎发出轻微的"咔哒"声。他犹豫片刻，还是朝陆予的方向走去。

"谢谢前辈的开导，"程丞的声音比平时轻了几分，"我好像...真的理解很多了。"

陆予闻言抬起头，那双总是含着笑意的眼睛微微弯起。他慢条斯理地合上剧本，起身时带起一阵淡淡的木质香水味。"那就好，"他的声音像温过的清酒，"能帮到你是我的荣幸。"

程丞下意识攥紧了手中的剧本纸张。

"接下来就是正式开机的时候再见了。"陆予整理着袖口，那枚精致的袖扣在夕阳下泛着冷光。

"不还有定妆照要拍吗？"程丞脱口而出。

空气突然安静了一秒。

陆予的动作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露出一个略带歉意的笑容："啊...我们好像没有需要同框的定妆照。"他掏出手机看了眼日程，"而且我手头这部戏马上要收尾了，排期实在..."

未尽的话语化作一声轻叹。陆予拍了拍程丞的肩膀，指尖的温度透过单薄的衣料传来，又很快抽离。

"那...再见。"

程丞的"嗯"轻得几乎散在空气里，尾音被会议室的空调风吹得七零八落。他看着陆予的背影消失在转角处，那抹挺拔的剪影被走廊的顶灯拉得很长，最终被电梯门无声地切断。

张浩不知何时已经收拾好了两人的东西，双肩包的带子在他肩上勒出两道褶皱。"走吧程老师，"他晃了晃车钥匙，金属碰撞声在空荡的走廊格外清脆，"再晚要赶上晚高峰了。"

保姆车的皮革座椅带着午后的余温，程丞把额头抵在冰凉的车窗上。霓虹灯开始在城市里次第亮起，像一串串被点燃的星子。某个商场的巨幕广告牌正循环播放着陆予代言的腕表广告，那人深邃的眉眼在夜色里格外醒目。

程丞突然把矿泉水瓶捏得"咔啦"作响，塑料变形的声音在车厢里格外刺耳。"那家伙还怪好的，"他盯着瓶身上扭曲的倒影，"但我总觉得不是好人。"

"噗——"张浩差点被口水呛到，方向盘都跟着歪了一下，"小祖宗，人家影帝是抢你盒饭了还是挡你镜头了？"后视镜里映出他憋笑憋到扭曲的脸。

车窗外的霓虹灯明明灭灭，在程丞脸上投下变幻的光影。他无意识地用指甲刮着瓶身上的标签，"知人知面不知心懂不懂？现在装得人模人样，万一转头就给我使绊子..."

"醒醒啊程老师！"张浩等红灯时转身拍他膝盖，"你现在全身上下能黑的点，除了疑似带资进组还剩什么？"突然压低声音，"该不会...你真带资了？"

程丞直接一脚踹在驾驶座后背，。"谁知道老姐那家伙给没给钱"他扭头看向窗外飞逝的街景，便利店明亮的橱窗像一格格电影胶片，"这个圈子里，我除了老姐和你谁都不信。"

广告牌上的陆予还在微笑，腕表的金属光泽在夜色里冷得像刀。程丞突然升起车窗，把喧嚣的市声与那个笑容一起关在外面。轮胎碾过减速带时，他恍惚听见自己上午念的台词——"这世上最危险的，往往是看起来最无害的温柔。"

张浩突然爆发出一阵惊天动地的大笑，笑得方向盘都跟着抖，车身在车道里画出一道歪歪扭扭的"S"型。后车愤怒的喇叭声被他笑得更欢了，眼角挤出两滴亮晶晶的泪花。

"好好好，知道了——"他拖长声调模仿程丞的语气，右手还做作地比了个兰花指，"我们程老师可是带刺的玫瑰~"突然正色从储物格里抽出一份合同，"那要不要先把这份'绝不信任娱乐圈任何人'的声明签了？我连公证处都联系好了。"

程丞抓起靠枕砸过去，羽绒枕芯在空中爆开几片羽毛。其中一片晃晃悠悠落在张浩发梢，配着他故意做出的委屈表情活像只落汤鸡。“哎哎哎，安全驾驶，不准打驾驶员”

导航突然提示"前方路口右转"，张浩边打方向盘边哼起跑调的自编小曲："有人啊~疑心病重过甄嬛~看谁都像~安陵容——"

程丞懒得搭理张浩的耍宝，低头划开手机锁屏。热搜榜上陆予林棠#的词条后面还跟着个暗红的"爆"字，他拇指在屏幕上不耐烦地往上一划——结果下一条还是#陆予工作室声明#。

"啧。"他下意识撇了撇嘴，指尖在屏幕上划得飞快，像要甩掉什么脏东西似的。突然，一个蓝V认证的《折妖》官方账号闯入视线。

关注按钮的"+"号亮得刺眼。程丞犹豫了两秒，拇指悬在半空，突然想起今天围读时导演说过要配合宣传。他机械地点下关注，头像旁边立刻跳出"已互关"的小字——原来剧组早就悄无声息地回关了他。

程丞指尖悬在屏幕上犹豫了两秒，最终还是点进了《折妖》的超话。页面刷新的瞬间，大量混杂的情绪像潮水般涌来。

【原著党不请自来！求剧组放过我们白露妹妹！！】配图是小说封面被P上"手下留情"的表情包。

【听说陆予要演玄清？我直接表演一个原地升天！！！】这条下面已经盖起了几百层的尖叫楼。

【棠棠家的喵】：听说林棠是女主？师兄师妹二搭我哭死！！【予你同行】：抱走予哥不约，专注官宣角色谢谢。

【原著粉007】：这选角...还行吧（没有说陆老师不好的意思

【飞扬】：期待定妆照

程丞懒洋洋地划拉着手机屏幕，指尖机械地上滑，超话里的内容大同小异——粉丝们的热情、担忧、猜测，像循环播放的走马灯，在他眼前转了一圈又一圈。

他打了个哈欠，眼皮渐渐发沉，手机屏幕的光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刺眼。车子缓缓停下，张浩回头提醒："到了。"

程丞"嗯"了一声，慢吞吞地推开车门，夜风迎面吹来，带着点初秋的凉意。他拖着步子走进电梯，靠在冰凉的金属壁上，盯着楼层数字一格一格跳动。

到家后，他连灯都懒得开，直接把自己摔进沙发里。外套没脱，鞋子也没换，整个人陷在柔软的靠垫里，像是终于卸下了一天的疲惫。

手机从口袋里滑出来，屏幕还亮着，停留在《折妖》超话的界面，最后一条刷到的微博是某个粉丝的感叹：

"希望这次改编，别毁了我心中的白月光。"

程丞盯着天花板，半晌，抬起手臂遮住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