樱花林的香气仿佛还沾在衣角，掌心似乎还残留着少年沈砚干燥温暖的触感。林晚坐在图书馆靠窗的老位置，午后的阳光透过巨大的玻璃窗泼洒进来，在摊开的厚重高数书上投下明亮的光斑，也烘得桌面暖融融的。
书页上的微积分符号像纠缠的藤蔓，看得她眉心微蹙。她悄悄抬起眼，视线越过书脊，落在旁边的人身上。
沈砚坐得笔直，侧脸在阳光里线条干净利落。他微低着头，修长的手指握着一支黑色水笔，正在演算纸上流畅地写着什么，神情专注得仿佛周遭一切都消失了。阳光落在他浓密的睫毛上，投下小片安静的阴影。少年人特有的那种沉浸感，在他身上格外明显。
林晚的心跳莫名快了一点。她赶紧低下头，假装继续研究那令人头疼的极限符号，手指却无意识地卷着书页的边角。他认真起来的样子……有种说不出的吸引力。
就在这时，一张叠得方方正正的小纸条，悄无声息地从旁边滑了过来，稳稳停在她摊开的书页上。
林晚的心跳漏了一拍。她做贼似的飞快地瞟了沈砚一眼。他依旧看着自己的书，笔尖没停，仿佛那纸条是凭空出现的。只有嘴角，似乎极其细微地向上牵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她屏住呼吸，小心展开纸条。上面是他干净利落的笔迹，只一行字：
「看窗外，三点钟方向，那树影子歪的，像不像你昨天画速写被教授说‘抽象大师’的样子？」
林晚下意识抬眼望出去。图书馆外是大片草坪，几棵老树枝繁叶茂。在沈砚指的方向，一棵梧桐树的影子被夕阳拉得老长，斜斜地投在草地上，形状……确实有点张牙舞爪的抽象感。
她忍不住噗嗤一声，又赶紧捂住嘴，肩膀微微耸动。他还记得！昨天她对着窗外光影发呆，被教授抓个正着，她嘴硬说是在观察自然形态准备速写，结果被教授调侃是“抽象大师降临”。
一丝甜意，像温热的糖水，悄悄在心底化开，冲淡了高数的烦闷。她拿起笔，在那张纸条下面空白处，飞快画了个简笔的哭丧脸，旁边添上一行小字：「教授说我的‘自然形态’是对数学的侮辱！(T∧T)」
她轻轻推了回去。
纸条很快又被推回来。上面多了一个同样简笔画的、咧着嘴笑的小人头，旁边龙飞凤舞地写着：「教授不懂！那是先锋艺术！放学樱花林，安抚你受伤的艺术家心灵？免费给你当模特，要不要？」
免费模特？林晚的耳根有点热。她捏着那张小纸条，指尖能感觉到他笔尖划过留下的微凹痕迹，好像还带着点他掌心的温度。心底那点甜意迅速膨胀，变成一种鼓胀的、带着点雀跃的欢喜。她偷偷抬眼，正撞上沈砚不知何时看过来的目光。
他已经放下了笔，一手托着下巴，侧头看着她。阳光落在他眼底，清澈透亮，带着明晃晃的笑意和毫不掩饰的期待。那眼神专注得让她呼吸一滞，连周围翻书的沙沙声都远了。他微微歪了下头，无声地用口型问：“去不去？”
一股暖流倏地涌上来。林晚只觉得脸颊发烫，她飞快地低下头，藏起自己压不住的嘴角，然后用力点了点。
沈砚眼底的笑意漾开，像被风吹皱的湖面，闪闪发亮。
——
下午的课像被拉长了。当林晚抱着书本走出教学楼时，夕阳已经给校园镀上了一层暖暖的金橘色。她脚步轻快地走向那片熟悉的樱花林，远远地，就看到沈砚已经等在那儿了。
他换了件宽松的灰色连帽卫衣，斜挎着个看起来挺专业的单反相机包，正背对着她，仰头看着枝头还没落尽的晚樱。夕阳给他挺拔的轮廓镶了道金边，有种沉静的意味。
听到脚步声，他转过身。看见她，脸上立刻绽开一个毫无保留的笑容，几步迎上来，很自然地接过了她手里装着画具的帆布包。
“等很久了？”林晚问，声音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轻快。
“刚到。”沈砚笑着，目光在她脸上停留了一瞬，带着欣赏，“这光正好，拍人像绝了。”他拍了拍挎着的相机包。
林晚这才注意到他带了相机。“你要拍照？”
“嗯，”沈砚点点头，语气随意，“今天不画了，换我‘画’你。试试新入的镜头。”他一边说，一边利索地打开包，取出黑色的单反，熟练地装上镜头，动作流畅，带着种笃定的熟稔。
他选了一棵枝桠舒展的樱花树下，几簇晚樱在斜阳里呈现出一种浓郁的深粉。
“这儿，”沈砚环视一圈，指着树下一片落花铺地的地方，“你站过去，嗯…背光，侧一点身…对，就这样。”
林晚依言站定。夕阳的暖光从她身后斜斜打过来，给她周身笼了层柔和的光晕，发梢都像在发光。风吹过，几片花瓣打着旋儿，擦过她的发丝和肩膀。
沈砚举起了相机，却没立刻按快门。他透过取景器看着，眉头几不可察地轻轻蹙了一下。
“晚晚，”他的声音透过镜头传来，温和依旧，却带着点不容置疑的引导，“头再低一点点…下巴收一下…好。眼神…别看我，看那边，梧桐树那儿…放空点，嗯…带点…想心事那种感觉？”
林晚努力调整姿势和表情，想达到他说的“放空又若有所思”。她按他的要求，微微侧头，目光投向远处暮色渐浓的树影，努力让眼神显得有点飘忽。心里却犯嘀咕：拍个照而已，这么讲究？
沈砚透过取景器，仔细地调整着她的角度。他屈膝，移动着位置，寻找最佳光线和构图。
“肩膀松点…别绷着。”
“右手…抬起来点，对，轻轻搭旁边那根花枝…嗯，就这样，别动。”
“表情…再柔和点，嘴角…对，往上带一点点，不是笑，是那种…想到什么开心小事的模样…”
他像个耐心的导演，不厌其烦地引导着她每一个细微的动作和表情。林晚起初觉得有点别扭，甚至有点手足无措，但在沈砚温和却精准的指令下，身体慢慢放松下来，似乎也记住了他要求的姿态。夕阳暖暖地晒着，风吹得樱花簌簌落下，时间好像也跟着慢下来。
“很好…保持住…”沈砚的声音低沉而专注，带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快门声清脆地响起，咔嚓、咔嚓…在安静的傍晚林间，格外清晰。
他拍了很多张。从不同角度，捕捉着光线在她发梢、脸颊、肩头流淌的瞬间。林晚渐渐沉浸在这种被镜头温柔包裹的感觉里，身体不再僵硬，眼神也真的有些放空，带着被夕阳和花香熏染的慵懒。
“行了。”沈砚终于放下相机，朝她走过来，脸上带着满意的笑，眼底是纯粹的惊艳。“太棒了，晚晚。光线角度都绝了。”他一边说，一边低头翻看相机屏幕。
林晚好奇地凑过去。屏幕上，是她在夕阳樱花树下的定格。光线柔和，构图讲究，花瓣飘落的瞬间被精准抓住。照片里的她，眼神有点迷茫，嘴角带着一丝他要求的、恰到好处的柔和弧度，整个人笼在一种朦胧的、近乎梦幻的氛围里。确实好看，好看得…像杂志封面。
“这张最好，”沈砚指着其中一张，照片里她侧身微低着头，视线落在虚空中，几片樱花恰好飘过眼前，“光影、神态、落花，都抓到了。晚晚，你镜头感真好。”他语气真诚，满是赞叹。
林晚看着那张照片，照片里的女孩熟悉又陌生。那种精心营造出来的氛围感，让她心头莫名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抓不住的异样。好像…有哪里不太对？这种被精确控制、完美呈现的感觉……？
但这丝异样稍纵即逝。立刻被沈砚毫不掩饰的赞美和他眼底明亮的欣赏冲散了。她抬起头，对上他含笑的眼睛，夕阳的金辉落在他眼底，温暖干净。刚才拍照时那点微不足道的别扭，瞬间烟消云散，只剩下被喜欢的人如此用心对待的踏实和甜意。
“是你拍得好。”她有点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笑。
沈砚看着她颊边浅浅的红晕，眼神深了深。他收起相机，很自然地牵起她的手，手指穿过她的指缝，十指相扣，掌心温热。
“走了，天快黑了。”他拉着她，踩着满地柔软的落樱往外走，“带你去吃校门口新开的那家章鱼烧，都说不错。犒劳你今天完美的‘配合’。”他晃了晃两人交握的手，语气轻松带笑。
“什么叫配合啊！”林晚佯装不满地轻轻撞了下他的肩膀。
沈砚笑着侧身躲开，握紧她的手：“是默契搭档！我镜头下最灵动的模特！”夕阳的余晖将两人并肩的影子拉得长长的，落在身后铺满花瓣的小径上，亲密无间，仿佛能一直这样走下去。
回到宿舍，林晚坐在书桌前，点开沈砚传过来的照片。一张张翻看。确实拍得无可挑剔，构图、光影、瞬间的捕捉都堪称专业。尤其是他说的那张“最好”的，飘落的花瓣，她侧脸的弧度，那点迷茫的眼神，一切都像是经过精心计算，呈现出一种惊人的和谐与……严丝合缝的控制感。
她看着照片里那个在唯美光影中、姿态神情都无比“到位”的自己，心底那丝早已消散的异样感，不知为何，又像水底的暗流，极其微弱地、悄然涌动了一下。指尖划过冰凉的屏幕，停在照片中自己那微微上扬、弧度完美的嘴角上。
镜中的花期，完美得……让人心底发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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