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舍里的喧嚣渐渐平息，女生们看完照片各自散去。林晚坐在苏晓的椅子上，手指无意识地在手机屏幕上滑动，那张樱花林下的“完美”照片依旧亮着。苏晓凑过来，胳膊肘碰了碰她：“喂，发什么呆呢？真被我刚才的话打击到了？我开玩笑的啦！”
林晚回过神，扯出一个笑容：“哪有，就是在想周末那家咖啡馆好不好找。” 她飞快地锁了屏，把手机揣回兜里，试图把心头那点沉甸甸的感觉也一起按下去。
苏晓说得对，可能就是自己太敏感了。沈砚那么好，拍照认真点怎么了？完美点又怎么了？她甩甩头，把那些不合时宜的念头抛开。
“哎，周末一起去呗？据说那家提拉米苏绝了！”苏晓兴致勃勃地提议。
“好啊。”林晚应得有些心不在焉，脑子里却莫名闪过宿舍楼下沈砚那句“不要轻易相信别人”。信谁？苏晓吗？她最好的朋友？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被她自己掐灭了。荒谬。
——
几天后，周三下午。
图书馆门口，沈砚已经等在那里了。他穿着简单的白T恤和卡其色休闲裤，背着一个帆布包，身姿挺拔，在午后略显慵懒的阳光里显得格外清爽干净。看到林晚过来，他脸上立刻漾开温和的笑意，很自然地伸出手。
林晚也笑着把手递过去。他的手掌干燥温暖，包裹着她的手指，那份熟悉的安心感似乎驱散了最后一丝阴霾。两人牵着手走进安静的图书馆，熟门熟路地找到还书的柜台。
沈砚从自己包里拿出两本书递过去，又侧头看向林晚，眼神温和带着询问：“你的那本呢？”
林晚“啊”了一声，赶紧低头翻自己的包。她记得清清楚楚，那本厚厚的《现代艺术流派》出门前就塞在包里的。可翻来翻去，包里只有笔记本、笔袋、钥匙……唯独不见那本深蓝色封面的书。她心里咯噔一下，动作不由得加快，甚至把包里的东西都倒腾出来放在柜台上找。
“奇怪……我明明放包里了……”她小声嘀咕，眉头皱了起来，脸上是真实的困惑和一丝慌乱。怎么会不见了？她记得很清楚啊！
沈砚一直静静地看着她翻找，脸上没什么意外，只有一种近乎纵容的耐心。等她有些无措地抬起头，他才微微叹了口气，语气里带着点无奈的宠溺：“小迷糊虫。”他伸手，从自己那个看起来并不算鼓的帆布包里，动作从容地拿出了一本深蓝色的书——《现代艺术流派》。
“喏，你的书。”他递给她，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早上看你急匆匆出门，包都没拉严实，书都快掉出来了。我顺手帮你收着了，想着反正也要一起过来还。”
林晚看着递到眼前的书，再看看沈砚温和了然的脸，心里那点慌乱瞬间被一种巨大的暖意和“果然如此”的依赖感取代。她长长松了口气，脸上露出不好意思的笑容，接过书：“吓死我了！还好有你在！我真是太粗心了！”
她心里的那点疑虑，在沈砚滴水不漏的解释和“及时雨”般的举动面前，彻底烟消云散。是啊，他总是这样，在她需要的时候出现，帮她兜底，给她安全感。苏晓那些话，还有自己那些莫名其妙的念头，在这一刻显得多么可笑和多余。
“下次出门前记得检查一下。”沈砚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动作亲昵自然。两人一起把书递给了图书管理员。
还完书，走出图书馆，外面阳光正好。沈砚没有立刻松开她的手，而是牵着她往校园里人少些的林荫道走去。阳光透过浓密的树叶洒下细碎的光斑，空气里有青草和泥土的清新气息。
“晚晚，”沈砚的声音在安静的林荫道上显得格外清晰温和，“这周末……有没有空？”
“嗯？”林晚侧头看他，阳光落在他轮廓分明的侧脸上，很好看。
“我在市中心的艺术馆预约了一个小型的印象派特展，这周末最后几天了。”他停下脚步，转过身面对着她，眼神专注，带着真诚的邀请，“知道你一直喜欢莫奈和雷诺阿，这次有几幅很少外借的精品。一起去看看？”
他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落入林晚耳中，也落入了她口袋里的手机——那无声运作的监听设备忠实地记录着。
艺术馆？印象派？莫奈？林晚的脑子有一瞬间的空白。她……喜欢印象派吗？她努力在记忆里搜寻相关的片段。好像……是有那么一点兴趣？但具体喜欢谁，为什么喜欢，脑子里却是一片模糊的暖色调，像是隔着一层磨砂玻璃。印象里似乎看过一些画册，但具体内容……很朦胧。
沈砚看着她的眼睛，那双清澈的眸子里清晰地映出她片刻的茫然。他脸上的笑容不变，眼神却深了些，带着一种循循善诱的温和：“我记得你大一选修西方美术史的时候，对着莫奈的《睡莲》幻灯片看了好久，下课了还跟我说，那些光影和水波的颤动，像是把整个夏天都揉碎了融在画布里。你说那种感觉，特别打动你。”
他的话语清晰而笃定，描绘出一个林晚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对艺术充满细腻感知的形象。那个对着幻灯片出神的女孩……是她吗？她努力回想，记忆里确实有那堂课的影子，有幻灯片模糊的光影，但具体说了什么……完全没有印象。可沈砚说得如此具体，如此真实，仿佛就在昨天。
看着他笃定而温和的目光，林晚心里那点刚刚冒头的、对自己记忆的陌生感，瞬间被一种“原来如此”的释然取代。是啊，肯定是自己忘了。沈砚记得这么清楚，怎么会错呢？她有些赧然地笑了笑，点了点头：“嗯……好像是说过。我都快忘了。好啊，周末一起去。”
沈砚眼底的笑意加深，像是阳光终于穿透了云层，带着真切的暖意：“好，那就说定了。”他紧了紧握着她的手，牵着她继续往前走。
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明明暗暗地落在两人身上。林晚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度，心里被沈砚描绘的那个“喜欢印象派的自己”微微填满，暂时驱散了那些模糊不清的空白地带。她愿意相信他，相信他记得的关于她的一切。
——
傍晚，林晚独自在宿舍整理笔记。手机屏幕亮起，是苏晓发来的消息：「晚晚！周末咖啡馆去不去？我都约好人了！下午两点，不见不散啊！」后面还跟了个兴奋的表情包。
林晚看着消息，想起下午刚和沈砚约好了艺术馆。她正准备打字回复苏晓解释一下，指尖刚碰到屏幕，脑海里却毫无征兆地、清晰地响起了沈砚的声音，低沉而温和，仿佛他此刻就站在她身后低语：
「晚晚，不要轻易相信别人。」
这声音并非幻听，更像是一种根植于潜意识的、强烈的心理暗示。林晚的手指僵在了手机屏幕上。
相信谁？苏晓吗？她最好的朋友？沈砚为什么要特意提醒这个？他下午说这话时，眼神里的认真……是在暗示什么吗？联想到苏晓在宿舍里对自己照片的“挑刺”，林晚的心头莫名地蒙上了一层阴影。
苏晓……是不是对自己和沈砚在一起，其实有点别的想法？那句“太完美了”，现在回想起来，似乎真的带着点别的意味？
一丝极其细微的戒备和疏离感，如同冰冷的藤蔓，悄然缠绕上来。她看着苏晓那条充满热情的消息，忽然觉得有些刺眼。
她深吸一口气，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晓晓，不好意思啊，这周末临时有事，去不了了。你们玩得开心点。」发送。
消息发出去，她立刻把手机屏幕朝下扣在桌上，像是要隔绝什么。心头那点对闺蜜的愧疚，很快被一种“听沈砚的话准没错”的安心感压了下去。
她拿起笔，试图专注于眼前的笔记，但苏晓那条消息，还有沈砚那句低语，却像两根细小的刺，扎在意识深处，隐隐作痛。
——
现实世界，明德中心医院顶层，特殊监护病房。
冰冷的仪器规律地发出低微的嗡鸣，屏幕上跳动着复杂的脑波数据和生理指标。林晚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如纸，身上连接着各种管线，像一具精致却毫无生气的玩偶。
沈砚坐在巨大的仪器控制台前，屏幕幽蓝的光映着他轮廓分明的侧脸，镜片后的眼神专注而冰冷。他修长的手指在复杂的控制面板上快速而精准地操作着，不断调整着几个关键参数的数值。
屏幕上，一个代表“认知稳定性”的曲线图微微波动着，在某个临界点附近徘徊。沈砚盯着那细微的波动，眉头几不可察地蹙紧，随即又舒展开。他调高了其中一个参数，指尖在确认键上轻轻一点。
一股微不可察的电流波动通过复杂的线路，无声地传递到林晚头上贴附的电极片。
病床上，林晚紧闭的眼皮下，眼球极其轻微地、快速地转动了一下，随即又恢复了死寂般的平静。她放在身侧的手指，也极其细微地蜷缩了一下，快得像错觉。
沈砚的目光从仪器屏幕移到林晚毫无血色的脸上。他看着那张沉静如水的睡颜，嘴角极其缓慢地向上牵起一个冰冷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温度，只有掌控一切的、近乎残酷的满意。
他微微倾身，靠近病床，低沉的声音在只有仪器的嗡鸣声作伴的冰冷病房里回响。
“乖一点，晚晚……”
“你只需要看着我，相信我就够了。”
“那些无关紧要的人和事……忘了就好。”
沈硕抬手，轻抚了下林晚的脸颊，柔和又细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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