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印轻抛:陛下,请赐和离书
第1章 红烛泣血,凤钗轻掷
永熙三年的除夕夜,东宫太子妃寝殿里红烛高烧,地上撒满了花生桂圆,龙凤喜被在烛光下泛着冰冷的光泽。楚清妤端坐在床沿,头顶的红盖头依旧鲜红如初,就像她此刻未曾流一滴泪的眼睛。
更漏滴答,已经是三更天了。
殿外隐约传来侍卫换岗的脚步声,还有远处零星的爆竹声——那是宫人们在庆祝新年,也是在庆祝太子大婚。唯有这间本该最热闹的寝殿,安静得像座坟墓。
楚清妤的指尖掐在掌心,留下几道浅浅的月牙印。她能感觉到沉重的凤冠压得脖颈酸痛,绣金线的嫁衣勒得人喘不过气。几个时辰前,她是楚家嫡女,是长安城里最耀眼的明珠;几个时辰后,她是太子妃,却在新婚之夜被夫君扔在空房。
风从半开的窗缝里钻进来,带着除夕夜的寒意,也带来了殿外男人低沉的声音。
"委屈阿柔了,"那声音透过门缝飘进来,像淬了冰的针,刺进楚清妤的心里,"今日是特殊日子,孤不便久留。过几日,孤再去看你。"
楚清妤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了一下。阿柔,她知道这个名字,是太子身边最得宠的宫女。原来,她的新婚夜,夫君是去安抚另一个女人了。
真可笑。楚清妤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盖头下的眼睛却渐渐冷了下来。她不是那些寻常闺阁女子,会为了情爱寻死觅活。嫁给太子,本就是一场政治交易,她楚家需要皇家的庇护,而萧景渊需要楚家的兵权支持。
只是,她没想到,这男人连最基本的体面都不肯给她。
"咚——咚——咚——"
远处传来五更梆子声,天快要亮了。
楚清妤缓缓抬手,指尖触到温热的红盖头。罢了,等了一夜,从期待到失望,再到如今的麻木,也该有个了断。
她猛地揭下盖头,动作干脆利落,没有丝毫留恋。
铜镜里映出一张略显憔悴的脸,凤冠歪斜地压在发髻上,精心描画的唇妆已经褪得差不多了,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惊人,透着一股不属于深闺女子的锐利和清醒。
红盖头轻飘飘地落在地上,恰巧盖住了一颗桂圆,像极了被掩盖的真心。
楚清妤自嘲地笑了笑,开始动手卸下头上的凤冠。沉重的金饰压得她脖子都快断了,第一支金簪被拔下来时,"哐当"一声掉在地上,在这寂静的夜里格外刺耳。
她毫不在意,继续拔下第二支、第三支...
"太子妃深夜不睡,弄出这般动静是何道理?"
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萧景渊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他穿着明黄色的常服,面容俊朗,眉宇间却带着一丝不耐和被打扰的愠怒。显然,他并不想在这儿见到楚清妤。
楚清妤没有回头,依旧专注地卸着头上的首饰,声音平静无波:"殿下这是终于舍得回来了?臣女还以为,殿下要陪着那位阿柔姑娘,彻夜不归呢。"
萧景渊的脸色瞬间沉了下来:"楚清妤,注意你的言辞!阿柔是孤的人,还轮不到你来置喙!"
楚清妤这才缓缓转身,直视着萧景渊的眼睛。烛光在两人之间投下摇曳的光影,长长的影子仿佛两道不可逾越的鸿沟。
她的眼神清冷,唇角甚至还带着一丝淡淡的笑意:"殿下何必动怒?臣女不是在吃醋,只是觉得,你我这样,实在没什么意思。"
萧景渊皱眉,上下打量着眼前这个女人。她明明穿着大红嫁衣,本该是娇羞妩媚的模样,却偏偏像一朵带刺的玫瑰,冷傲又疏离。这和他想象中那个只会依附家族势力的草包美人,完全不一样。
"你想做什么?"萧景渊的声音冷了几分,他本能地觉得这个女人接下来要说的话,不会那么简单。
楚清妤直视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清晰地说道:"殿下心系何人,与臣女无关。只是这太子妃之位,臣女若要坐,便坐得明明白白。"
她顿了顿,看着萧景渊惊讶的表情,继续道:"你我只做表面夫妻,三年之后,请殿下放我自由。届时无论是你登基为帝,还是另有所爱,臣女自请离去,绝不妨碍。"
话音未落,楚清妤猛地抬手,从发髻上拔下那支最重的凤凰展翅玉宝钗,狠狠掷向地面!
"啪——"
玉宝钗撞击在坚硬的金砖上,瞬间崩裂成数块,晶莹的宝石碎片散落一地,像极了泣血的泪珠。
与此同时,一滴滚烫的烛泪恰好从烛台上坠落,仿佛在为这段尚未开始就已注定结束的婚姻,落下悲伤的注脚。
萧景渊瞳孔骤缩,死死盯着地上碎裂的宝钗,右手下意识地攥紧了袖中的东西。那是一份早已拟好的圣旨草稿,原本是想找个合适的时机,给阿柔一个名分。可此刻,看着地上碎裂的玉宝钗,他心中竟涌起一种莫名的烦躁和...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悔意?
他看着眼前这个面无表情的女人,第一次觉得,自己好像低估她了。
楚清妤却不再看他,转过身继续解着繁复的嫁衣。绣着龙凤呈祥的婚服被她一层层卸下,随意地扔在椅子上,那些象征着荣耀和喜庆的刺绣,此刻在她眼中,不过是束缚的枷锁。
萧景渊看着她决绝的背影,几次想要开口说些什么,话到嘴边却又咽了回去。他不懂,哪个女子不渴望成为太子妃,成为未来的皇后?这个楚清妤,竟然主动提出要离开?
"你..."萧景渊张了张嘴,最终只吐出一个字。
楚清妤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静:"殿下是答应,还是不答应?"
萧景渊沉默了。他看着地上碎裂的宝钗,又看了看楚清妤挺直的背影,心中百感交集。他对楚清妤没有感情,娶她不过是为了楚家的势力。若是答应她,三年后放她走,既可以稳固楚家的支持,又不会委屈了阿柔...
"准。"
最终,萧景渊吐出了一个字,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复杂情绪。
楚清妤听到这个字,身体微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随即继续解着嫁衣。她转过身,对着萧景渊行了一个标准的朝臣礼,语气疏离得像是在对待一个陌生人:"臣女谢太子成全。"
"臣女"两个字,刻意强调了她的身份,也拉开了两人之间的距离。
萧景渊看着她清冷的侧脸,第一次意识到,这个女人或许真的不是任人摆布的棋子。她有自己的骄傲,自己的想法,甚至...自己的决绝。一股莫名的情绪涌上心头,让他有些烦躁不安。
楚清妤不再看他,对着门外扬声道:"青黛。"
一直守在门外的侍女连忙推门进来,看到屋内的情景,脸色微微一变,但很快又恢复了镇定,恭敬地行礼:"小姐。"
"铺设偏殿卧具。"楚清妤语气平淡,仿佛在吩咐一件再寻常不过的事情。她甚至没有征求萧景渊的意见,就像这座东宫太子妃寝殿,本就是她的地盘。
萧景渊看着楚清妤毫不留恋的背影,双拳不自觉地攥紧,指节泛白。他想喊住她,想问问她到底在想什么,想告诉她太子妃的位置意味着什么...可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
楚清妤跟着青黛走出了正殿,没有回头。
偏殿里,青黛正在为楚清妤铺床。楚清妤坐在铜镜前,看着镜中卸下华服、素面朝天的自己,眼神逐渐坚定起来。
"把这个收好。"楚清妤从枕下取出一封信,递给青黛。信的封口处盖着楚家特殊的火漆印,显然是一封重要的家族密信。
青黛小心翼翼地接过密信,贴身藏好。她看着自家小姐,欲言又止:"小姐,您真的要..."
"这是最好的结果。"楚清妤打断了她,语气平静却不容置疑,"三年,很快就会过去。"
与此同时,正殿里。
萧景渊独自坐在冰冷的龙凤喜床上,手中紧紧攥着一方绣着"柔"字的丝帕。那是阿柔亲手绣给他的,他一直带在身边。可此刻,他看着地上碎裂的凤钗,脑海里却不由自主地浮现出楚清妤那张决绝而清冷的脸。
这个女人,和他想象中的,真的太不一样了。
窗外,晨钟声缓缓响起,第一道晨曦透过窗棂照进寝殿,将房间分割成明暗两半。一边是象征着喜庆的红色,一边是预示着分离的惨白。
楚清妤在偏殿的床上躺下,闭上了眼睛。从今日起,她不再是那个期待爱情的楚家嫡女,而是东宫太子妃楚清妤。她要在这里,为楚家守住荣耀,也为自己,争一个自由的未来。
萧景渊将丝帕重新揣回袖中,站起身走到窗前。晨曦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复杂的眼神。他不知道,自己今日的决定,将会在未来,掀起怎样的波澜。他更不知道,那个决绝离去的背影,将会在他的心上,留下怎样深刻的烙印。
红烛燃尽,天明了。只是这东宫太子妃寝殿里的寒意,却似乎才刚刚开始蔓延。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