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内容\]
雨水又下起来了。
楚清妤把油纸伞压得很低,竹骨在掌心咯吱作响。西郊竹林的泥土混着腐烂竹叶的气息钻进鼻腔,让她想起儿时在楚家后院挖蚯蚓的味道。深色衣裙下摆已经湿透,每走一步都感觉沉甸甸的,像拖着块浸了水的棉絮。
她停住脚步,侧耳细听。
除了雨点打在伞面的噼啪声,还有水珠顺着竹节滚落的滴答声,远处偶尔传来几声猫头鹰的叫,声音嘶哑得像破锣。最重要的,是身后十步开外,那道刻意放轻却依旧暴露的呼吸声。
楚清妤嘴角勾起抹冷笑。萧景渊倒是比她想的还要沉不住气。
她继续往前走,脚下刻意踩过一片积水,泥水溅起打湿裤脚。怀里的羊皮卷被油纸仔细包着,边角硌得肋骨生疼。指尖无意识摩挲着包裹外层,那里有个极细微的凸起——是她昨天夜里用发簪划开夹层时留下的痕迹。
阿柔,或者说楚清瑶,以为她真会傻乎乎地带张可能是假的地图来赴约?
穿过最后一片浓密的竹丛,眼前豁然开朗。圆形水潭像块被打翻的墨玉,中央立着几张青石板桌凳,雨水落在水面上,激起一圈圈涟漪。潭边早站着个身披蓑衣的身影,斗笠檐压得很低,只能看见削尖的下巴和一抹若有若无的笑。
楚清妤缓缓收起油纸伞,水珠顺着伞沿滴落,在脚边积成小小的水洼。
"姐姐果然守信。"斗笠下的声音带着笑意,像碎冰撞在玉盘上,"地图带来了?"
楚清妤没说话,只是将包裹着羊皮卷的油纸包捏得更紧了些。雨水顺着她的发梢滴落在肩膀,冰凉的触感让她更加清醒。她盯着对方斗笠下的阴影,忽然注意到蓑衣领口露出的那截脖颈——白得晃眼,完全不像常年伺候人的宫女该有的皮肤。
"将军要亲自验看。"楚清妤开口,声音比这雨夜还要冷,"你的诚意呢?"
"诚意?"对方嗤笑一声,向前走了两步。水潭的雾气缭绕在她周身,让那纤细的身影看起来有些不真切,"姐姐莫不是忘了,现在是你求着我——"
话没说完,楚清妤突然听到身后传来极轻的破空声!她想也没想猛地侧身,一支淬毒的短箭擦着她的肩胛骨飞过,"噗"地钉进身后的竹干里,箭尾还在嗡嗡作响。
几乎同时,对面的阿柔突然抬手掀翻石桌!青花瓷茶具摔在地上碎裂的声音撕破雨夜宁静,她整个人像只受惊的猫扑过来,蓑衣下寒光一闪,竟是握着把淬了绿莹莹毒液的短匕首!
楚清妤惊出一身冷汗,借着后退的势头仰倒在地,同时左手猛地抽出藏在靴筒里的软剑。剑身划破雨幕,与匕首碰撞发出刺耳的脆响。
两人在水潭边缠斗起来。楚清妤这才发现,阿柔的武功路数竟和楚家剑法有七分相似!尤其是她转身时手腕内侧露出的那个莲花胎记——楚清妤瞳孔骤缩,儿时某个模糊记忆突然清晰起来。
那是她八岁那年,三妹清瑶夭折前,母亲抱着小妹给她看手腕上的胎记,说那是楚家女儿独有的记号。
"你是......"楚清妤的声音有些发颤,软剑的剑尖微微晃动。
阿柔却不给她思考的时间,匕首招招狠戾直刺要害。雨水混着两人的喘息声,在空旷的潭边回荡。楚清妤边挡边退,脚后跟突然碰到块松动的石头,整个人向后倒去!
眼看匕首就要刺中胸口,她情急之下将软剑猛地插入泥地,借着反作用力硬生生扭转身体。只听"刺啦"一声,衣袖被划开道长长的口子,胳膊传来火辣辣的疼。
就在这时,四面八方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火把"唰"地亮起来,将整个竹林照得如同白昼。楚清妤眯起眼,看见手持长弓的楚家军从竹林各处现身,箭头齐刷刷地对准了她和阿柔。
而领头的,竟然是她的父亲——楚战!
"清妤!"楚将军的声音带着怒气,震得竹叶上的水珠都簌簌落下,"你竟勾结外人私藏兵符地图!"
楚清妤的心猛地沉下去。父亲眼神陌生得让她害怕,那张素来疼惜她的脸上此刻只有冰冷的愤怒。她注意到父亲身后的副将赵立眼睛一直瞟向阿柔,嘴角还若有若无地勾起抹诡异的笑。
不对劲。太不对劲了。
"父亲,您听我解释!"楚清妤挣扎着想站起来,胳膊上的伤口扯得她一阵抽痛。
"解释?"楚将军冷笑,"人赃并获,还有什么好解释的!来人,把这叛徒给我拿下!"
楚家军正要上前,突然听到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雨幕中,一队玄甲禁军疾驰而来,带队的正是身着龙纹常服的萧景渊。他翻身下马的时候,玄色披风带起的泥水溅了楚将军一身,却浑然不觉。
"楚将军深夜围捕太子妃,"萧景渊的声音冷得像冰,目光扫过楚清妤胳膊上的伤口时,瞳孔骤然收缩,"是要谋反吗?"
楚将军脸色一变:"陛下这是什么话!楚某是在捉拿勾结外人的叛徒!"
"叛徒?"萧景渊向前走了两步,停在楚清妤身边,脱下披风递给她,"朕看谁敢动太子妃一根头发。"
楚清妤犹豫了一下,还是接过披风裹在身上。熟悉的龙涎香气混着雨水的味道涌入鼻腔,让她紧绷的神经莫名放松了些。她偷偷抬眼看向萧景渊,发现他紧握的拳头指节泛白,侧脸在火光下绷得紧紧的。
"陛下这是要护着她?"楚将军怒极反笑,"为了一个女人,连楚家都不要了?"
"楚家?"一个清脆的女声突然响起。阿柔缓缓摘下斗笠,露出张与楚清妤有三分相似的脸,只是眉眼间多了几分娇媚和阴狠,"父亲怕是早就忘了还有我这个女儿吧?"
"清......清瑶?!"楚将军脸色煞白,踉跄着后退一步,"你不是早就......"
"早就死了?"楚清瑶嗤笑,一步步走向楚将军,"当年要不是大伯说我挡了姐姐的路,我怎么会被扔到乱葬岗?"
楚清妤握着披风的手指猛然收紧。大伯楚山?那个三年前突然称病还乡的楚家宗卷保管者?
"所以这三年你一直在宫里假扮阿柔?"楚清妤的声音有些发颤,"接近萧景渊,就是为了今天?"
楚清瑶转身看向她,眼神复杂:"姐姐,你以为父亲真的是来抓你的吗?"她抬手掀开蓑衣,露出腰间挂着的玉佩——刻着楚字的龙纹玉佩,只有楚家宗卷保管者才能佩戴。
楚清妤猛地将剑锋转向楚家军,剑尖直指父亲身后的赵立:"是你和大伯合谋!"
赵立脸色微变,突然从袖中射出一支袖箭!楚清妤早有防备,侧身躲过,可怀中的羊皮卷却因此飞了出去,划过一道抛物线落入水潭。
"不!"楚清瑶尖叫着想去捞,却被楚将军死死抓住手腕。
楚清妤和萧景渊同时冲向水潭,却被楚家军和禁军的对峙隔开。就在这时,潭水中突然泛起幽幽蓝光,地图在水底缓缓展开,隐约可见标注的皇陵位置。更诡异的是,水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在移动,蓝光随着那东西的移动越来越亮。
"那是什么?"楚清妤瞪大了眼睛,心脏狂跳不止。
萧景渊也皱紧眉头,正要下令禁军下水查看,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那脚步声不同于楚家军的沉稳,也不同于禁军的整齐,带着种独特的金属碰撞声,由远及近,越来越清晰。
楚清妤下意识摸向袖口,指尖触到冰凉的凤印碎片——那是她昨天在偏宫找到的,本想等事情结束再告诉萧景渊,现在看来......
她抬头看向萧景渊,发现他也正看着自己,眼神复杂。火光摇曳中,楚清妤突然想起昨日密道里,他扼住她手腕时那隐忍着痛苦的眼神,还有地图上那根乌黑的长发。
原来,他早就知道了。
潭水中的蓝光越来越亮,已经能隐约看到水底有个巨大的黑影在缓缓上浮。楚家军和禁军剑拔弩张,谁也不敢先动手。远处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带着浓重的杀气。
楚清妤握紧手中的软剑,另一只手悬在水面上方,指尖距离那诡异的蓝光只有寸许。她知道,从踏上这片竹林开始,她就彻底卷入了一场精心策划的阴谋。而这潭水中的秘密,或许就是揭开一切真相的关键。
只是她没想到,这场风暴中心,站着的竟然是她最亲近的家人。
\[未完待续\]蓝光映在萧景渊冷硬的侧脸,他突然抓住楚清妤悬在半空的手腕。掌心烫得像团火,震得她半边身子发麻。
"别碰水。"他声音压得极低,喉结在火光下滚动,"那物件有问题。"
楚清妤这才发现潭面不知何时结了层薄冰,蓝光正顺着冰层裂纹缓缓蔓延。她低头看向紧扣的手,指缝间渗进的雨水都带着铁锈味——那是萧景渊昨日伤在虎口的刀痕又裂开了。
"陛下还护着这叛徒!"楚将军的佩剑突然出鞘,剑刃划破雨幕直指萧景渊咽喉,"楚家世代忠良,今日就要清君侧!"
"清君侧?"楚清瑶突然尖笑,匕首抵住楚将军后心,"父亲忘了三个月前是谁深夜入宫,说要助三皇子登基吗?"
楚清妤瞳孔骤缩。三个月前正是萧景渊遇刺的日子。她猛地甩开萧景渊的手,软剑"唰"地划破雨幕,剑尖停在副将赵立咽喉前一寸:"库房那批失踪的玄甲,是不是送进了三皇子府?"
赵立脸色煞白,喉结剧烈滚动。雨水中突然传来"铛啷"一声脆响——楚家军队列里有士兵的刀掉在了地上,溅起的泥水打湿了他的甲胄。
"第三拨人来了。"萧景渊突然开口,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他不知何时已拔出佩剑,剑脊上的龙纹在蓝光下泛着冷光,"楚清妤,信我一次。"
楚清妤转头看他。雨水顺着他棱角分明的下颌滴落,砸在两人之间的水洼里,漾开细碎的涟漪。她突然想起昨夜密道里,他也是这样浑身湿透地挡在她身前,长剑染血仍不肯退后半步。
远处的金属碰撞声越来越近,还夹杂着低沉的号角。楚清妤咬咬牙,突然反手抓住萧景渊的手腕,软剑横扫逼退上前的楚家军:"先解决外面的!"
萧景渊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两人背靠背站在潭边,玄甲禁军与楚家军的对峙暂时被打破。雨声里,楚清妤听见身后传来萧景渊极轻的声音:
"左侧第七棵竹子,藏着弓箭手。"
楚清妤毫不犹豫旋身挥剑,软剑如银蛇出洞,准确无误击中暗处射来的冷箭。箭镞"叮"地掉进水潭,溅起的水珠在蓝光映照下,像碎裂的星辰。
楚清瑶趁机甩开楚将军,匕首寒光一闪直刺赵立后心:"大伯说了,事成之后这副将之位是我的!"
赵立惊慌回头,袖中短刀刚刚抽出,就被楚清妤掷来的剑鞘砸中手腕。短刀落地的瞬间,潭水中的蓝光骤然暴涨,冰层"咔嚓"裂开,一个青铜罗盘缓缓浮出水面。
"皇陵钥匙!"楚将军失声惊呼,竟忘了自己还被女儿用匕首指着。
罗盘中央的凹槽正好能放下楚清妤袖中的凤印碎片。她下意识摸向袖口,却被萧景渊按住手背:"别动。那是调虎离山计。"
话音未落,远处突然传来震天喊杀声。火把洪流从竹林四面八方涌来,为首的银甲将军高举长矛,矛尖挑着面破碎的楚字旗:"奉三皇子命,剿灭叛逆楚家军!"
楚将军脸色惨白如纸。楚清妤这才看清,来的根本不是什么援军,而是三皇子豢养的私兵。他们故意穿着禁军制式的银甲,连旗帜都是仿造的楚家军样式。
"赵立!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楚将军怒吼着扑向副将,两人瞬间缠斗在一起。
楚清瑶趁机扑向潭中罗盘,却被萧景渊一脚踹中腰腹。她痛呼着摔在泥地里,斗笠滚落露出散乱长发,发间竟别着支刻有楚家标记的银簪——那是大伯楚山的令牌。
蓝光中,楚清妤突然注意到罗盘边缘刻着的小字。不是她熟悉的大篆,而是种扭曲的异族文字,笔画间隐约可见暗红痕迹,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不是皇陵钥匙。"她指尖颤抖,突然想起幼时听老嬷嬷讲的故事,"这是......镇北关遗失的狼符!"
萧景渊脸色骤变:"你确定?"
"我见过拓本。"楚清妤握紧软剑,雨水顺着剑身流淌,"传说能号令关外蛮族铁骑......"
话音未落,潭水突然剧烈翻涌。青铜罗盘旋转起来,蓝光顺着指针方向延伸,在竹林地面上划出一道诡异的光痕。光痕尽头,正是那队神秘脚步声传来的方向。
楚清瑶突然疯笑起来,用匕首划开掌心,鲜血滴落在泥地里:"太晚了......大伯已经带着蛮族入关了......"
"胡说!"楚将军挣脱赵立,一剑刺穿女儿肩胛,"楚家世代镇守边关,怎会......"
话音戛然而止。楚清瑶反手将匕首送进父亲心口,鲜血喷涌在她脸上,像极了那年乱葬岗上溅在她身上的泥土。
"你以为母亲为什么殉葬?"她笑着流泪,"就是因为撞破了大伯和蛮族的约定啊......"
楚将军难以置信地看着女儿,身体缓缓软倒。赵立趁机从背后偷袭,长剑穿胸而过时,楚清妤终于看清他耳后那个狼头刺青——那是蛮族细作的标记。
"杀!"萧景渊怒吼着拔剑,玄色披风在血雨中展开,"护太子妃突围!"
禁军用身体筑起人墙,楚家军士兵面面相觑,终于有人扔掉武器跪地:"我等愿追随大小姐!"
杀声震天中,楚清妤抱着濒死的父亲,看着潭中旋转的青铜罗盘,突然明白过来。萧景渊故意让她带假地图赴约,就是为了引出潜伏在楚家的内鬼;而楚清瑶步步紧逼,不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让这个能号令蛮族的狼符重见天日。
远处,那队脚步声终于冲出雨幕。为首的白发老者身披蛮族皮裘,手中握着半块凤印,而他身后,是数百名手持弯刀的蛮族死士。
"侄女,别来无恙。"楚山笑得慈祥,凤印碎片在他掌心泛着幽光,"把另一半凤印交出来,我让你死得痛快点。"
楚清妤缓缓站起,软剑支撑着摇摇欲坠的身体。她看了眼怀中父亲逐渐冰冷的脸,又看向浴血奋战的萧景渊,突然将掌心抵在青铜罗盘中央的凹槽上。
"大伯,你好像忘了。"她笑中带血,雨水冲刷着脸上的泪,"楚家女儿,从来不会认输。"
蓝光骤然熄灭,潭水掀起巨浪。萧景渊瞳孔骤缩,疯了般冲向楚清妤:"不要!"
可他终究慢了一步。楚清妤的身体随着巨浪坠入潭底,掌心与青铜罗盘贴合的瞬间,整个竹林开始剧烈摇晃,地底传来沉闷的龙吟般的声响。
蛮族死士惊慌后退,楚山尖叫着看向手中突然失去光泽的凤印碎片。而在潭水深处,楚清妤感觉自己的指尖正在与青铜罗盘融为一体,那些扭曲的异族文字顺着血液流动,在她脑海中拼凑出一段段尘封的记忆——原来楚家世代守护的,从来不是什么皇陵,而是封印着数万蛮族亡灵的镇魂碑。
潭水即将没过口鼻时,一只手突然抓住了她。萧景渊苍白的脸出现在水面上方,玄甲早已染透鲜血,唯有抓住她的手,稳如磐石。
"我说过,"他气若游丝,唇角却依旧上扬,"谁敢动太子妃一根头发?"
蛮族弯刀落下的瞬间,楚清妤反手将软剑刺入萧景渊背后的蛮族死士胸口。两人在急速下沉的潭水中对视,她终于看清他眼中深藏的情感,不是帝王的占有欲,而是穿过生死轮回的执着。
蓝光再次亮起时,整个竹林开始塌陷。蛮族死士的哀嚎与青铜罗盘的嗡鸣交织在一起,楚清妤感觉自己正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带入更深的黑暗,而掌心那灼烧般的疼痛,却让她异常清醒——她和萧景渊,恐怕再也离不开这片埋葬了太多秘密的竹林了。
(接下来剧情将深入古墓探险,揭露楚家守护的真正秘密以及萧景渊身世之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