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美术馆的冷气裹挟着松节油气息扑面而来，贺峻霖抱着速写本缩了缩脖子。严浩翔瞥见他微微发颤的肩膀，随手扯下脖子上的黑色围巾丢过来：“早说你怕冷。”围巾带着体温，混着淡淡的雪松香，贺峻霖犹豫两秒才裹上，却在抬头时撞上对方揶揄的目光。

“莫奈的睡莲在三楼。”严浩翔低头研究导览图，笔尖无意识敲着下巴。贺峻霖盯着他指节上的相机背带压痕，想起这人总说“按快门的手不能抖”。转角处的镜面装置映出两人并排的身影，严浩翔的肩宽几乎是他的两倍，走路时却刻意放慢脚步迁就他的步幅。

全息投影厅里，流动的光影在贺峻霖睫毛上碎成金箔。严浩翔突然按住他肩膀：“别动。”温热的掌心透过针织衫传来，贺峻霖僵在原地，看对方举起相机调整角度。快门声响起的瞬间，他偏头躲开，耳尖却擦过严浩翔手腕的旧疤——据说是初中玩滑板留下的。

“拍糊了。”严浩翔盯着相机屏幕咂舌，喉结滚动时露出锁骨处的银色项链，坠子是枚小小的相机。贺峻霖瞥见画面边缘自己泛红的耳尖，转身就走，帆布鞋在大理石地面踩出清脆声响。经过甜品区时，玻璃橱窗里的桂花千层蛋糕让他脚步顿住。

“想吃？”严浩翔不知何时凑过来，呼出的热气扫过耳畔。贺峻霖还没回答，就被拽进店铺。收银台前，店员笑眯眯举起牌子：“第二份半价，情侣专享哦。”“普通朋友。”两人异口同声，声音撞在一起。严浩翔的指尖在相机包扣上反复摩挲，贺峻霖数着地砖缝隙里的灰尘，喉咙发紧。

蛋糕甜得发腻，贺峻霖却吃得专注。对面的严浩翔突然伸手，贺峻霖条件反射地后仰，后腰撞上椅背上的金属装饰。“奶油。”严浩翔晃了晃沾着碎屑的指尖，若无其事收回手，低头猛戳自己那份蛋糕。贺峻霖望着窗外突然阴沉的天色，想起天气预报说傍晚有暴雨。

雨点砸在公交站台顶棚时，贺峻霖懊恼地拍了拍帆布包——速写本肯定要遭殃。严浩翔已经脱下黑色风衣罩住两人头顶，布料摩擦着贺峻霖的发旋：“去我家躲雨？反正就我一个人住。”他说得随意，贺峻霖却想起某次闲聊时，这人说父母早年间车祸去世，只留下海边那套老房子。

出租车在雨幕中穿行，贺峻霖望着车窗上蜿蜒的水痕。严浩翔始终保持着微妙的距离，肩线绷得笔直，潮湿的发梢滴着水，落在领口晕开深色痕迹。电梯上升时，贺峻霖注意到楼层按钮上的磨损——1702的数字被按得发亮，像极了严浩翔相机快门键的凹陷。

防盗门打开的瞬间，暖黄灯光倾泻而出。玄关处整面墙的照片墙让贺峻霖屏住呼吸：从冰岛极光到非洲草原，每张照片右下角都标注着拍摄地和日期。他的目光突然被角落一张照片吸引——那是他们初遇的桂花树，金黄花瓣落在他翘起的发梢，背面用铅笔写着“202X.9.17 意外收获”。

“随便坐。”严浩翔甩了甩头发，水珠溅在木质地板上。他钻进厨房时，贺峻霖听见橱柜开合的声响。客厅书架上摆着几本摄影集，扉页有严浩翔的签名，墨迹未干的草稿纸上画着奇怪的构图——重叠的桂花与人物侧影，边缘写满被划掉的铅笔字。

“热可可。”严浩翔递来马克杯，杯身上印着卡通相机图案。贺峻霖抿了一口，甜味混着肉桂香在舌尖散开。雨声渐急，严浩翔打开落地灯，暖光里他翻着摄影集的侧脸轮廓分明，睫毛在眼下投出扇形阴影。贺峻霖突然发现，这人专注时会无意识地咬下唇，齿痕在苍白的皮肤上格外明显。

阳台传来风铃轻响，贺峻霖起身查看。雨幕中，远处的海面泛着幽蓝的光。严浩翔不知何时站在身后，肩与肩的距离只差几厘米：“暴风雨来临时，海水会发光。”他的声音混着雨声，贺峻霖闻到他身上雪松与雨水混合的气息，突然想起奶奶说过，桂花在雨中香气会愈发浓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