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佳虞盘腿坐在落地窗前铺着的柔软羊毛地毯上。面前摊开的不再是圣樱贵族高中那些烫金封皮的精装课本,而是几本从网上订购的、封面朴素的教辅资料和习题集
她握着笔,笔尖在摊开的习题册上划过,留下沙沙的声响。神情专注,眉头时而微蹙,时而舒展
远离了圣樱那个令人窒息的漩涡中心,远离了F5那些或冰冷、或暴戾、或玩味、或刻薄的目光,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慢放键
偶尔,目光会无意识地扫过矮几上那方被仔细抚平、叠放整齐的深灰色手帕。角落的“C”字徽记在阳光下泛着内敛的光泽
陈奕恒……这个名字连同他那两次无声的援手,被暂时封存在了记忆的某个角落,不再时刻惊扰她的思绪
圣樱贵族高中,高二A班
靠窗的那个位置依旧空着,像教室里一个沉默的、无法忽视的留白
最初的焦躁和等待的烦躁,似乎也随着沈佳虞长久的缺席而沉淀下来,化作了另一种更深的、难以言说的……习惯性的空白感
杨博文对着手机屏幕整理刘海的频率降了下来,但每天走进教室,目光总会习惯性地在那个空位上停留几秒
他今天破天荒地没有带那面小镜子,只是有些烦躁地用指尖拨了拨额前的碎发,对着旁边的张桂源抱怨
杨博文喂,张桂源,你说那兔子……咳,沈佳虞,该不会真退学了吧?这都多久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圣樱的课业,她自己在外面瞎捣鼓能跟上?
张桂源正低头在平板电脑上飞快地操作,闻言,指尖在屏幕上停顿了一下
张桂源关你什么事?她跟不上不是正好?省得回来碍眼
手指继续在屏幕上滑动,语速很快地补充了一句,像是在说服自己
张桂源走了清净!免得有些人整天孔雀开屏似的围着转,让人头疼
左奇函听到杨博文和张桂源的对话,他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玩味的弧度,没有参与讨论,只是自言自语般低语了一句,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左奇函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小兔子……总有出来觅食的时候
张函瑞依旧坐在最角落的位置,周身的气压不再像之前那样充满即将爆发的暴戾,而是沉淀成一种更加冰冷、更加粘稠的阴鸷
陈奕恒的位置依旧在靠前些的地方。他坐姿笔挺,目光专注地落在讲台上
只有坐在他侧后方的左奇函,在一次陈奕恒抬手推了推鼻梁上的金丝眼镜时,敏锐地捕捉到,他镜片后的目光,有那么极其短暂的一瞬,极其自然地扫过了前排那个空置的座位,快得如同错觉
下课铃响。
杨博文站起身,抓起自己的包,语气带着点意兴阑珊
杨博文下午的击剑社活动,没劲,不去了
张桂源随你
他把注意力完全投入工作,仿佛要用繁忙填满那点莫名的空白
左奇函慢条斯理地收起打火机,站起身,踱步到陈奕恒桌边,笑容依旧风流倜傥,眼神却带着更深一层的试探
左奇函奕恒,晚上‘鲜悦’新来了个调酒师,据说手艺不错,去放松一下?
陈奕恒已经合上了笔记本,深邃的目光平静地看向左奇函,声音低沉平稳
陈奕恒不了。晚上约了人谈事
说完,他整理了一下袖口,径直离开,沉稳的背影将左奇函探究的目光隔绝在外
张函瑞是最后一个起身的。他沉默地走到那个空座位旁,脚步停驻的时间比之前更久了一些,冰冷的目光如同实质般扫过光洁的桌面
帝都图书馆,古籍修复阅览区
沈佳虞坐在靠窗的一个角落里。她面前摊开的不是教辅,而是一本厚重的、关于中国古代织物纹样的研究专著
她看得入神,指尖无意识地在一幅描绘着缠枝莲纹的插图上轻轻描摹。阳光透过高窗的彩色玻璃,在她专注的侧脸上投下斑驳的光影
张桂源喂,蠢死了
一个带着明显不耐烦、又有些别扭的声音,突兀地在寂静的阅览区响起,音量不高,却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古潭。
沈佳虞猛地一惊,抬起头。
他不知何时站在了她桌案旁边,穿着剪裁合体的深灰色羊绒大衣,衬得他身形挺拔
他双手插在口袋里,眉头习惯性地紧锁着,脸上依旧是那副“全世界都欠我钱”的骄矜刻薄表情
张桂源看这些老古董有什么用?浪费时间
他顿了顿,目光极其自然地扫过沈佳虞的手腕——那里皮肤光洁,早已没了任何伤痕的痕迹
张桂源还以为你躲起来悬梁刺股呢,结果在这儿看闲书?
沈佳虞的心脏在最初的惊跳后,迅速恢复了平静。或许是这段时间的独处给了她力量,或许是张桂源此刻的刻薄里少了些之前的攻击性
沈佳虞张同学,古籍修复和纹样研究是重要的文化遗产保护工作,不是闲书
她顿了顿,看着张桂源微微挑起的眉梢,补充了一句,语气平和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揶揄
沈佳虞而且,总比某些人对着金融模型数据发愁,更有意思些吧?
张桂源被她这平静的反击噎了一下!那张俊脸瞬间涨红,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他张了张嘴,想反驳,却发现沈佳虞的眼神清澈坦荡,没有半分畏惧或挑衅,只是陈述一个事实
那句“对着金融模型数据发愁”更是精准地戳中了他下午在教室里的状态!
张桂源你!
张桂源伶牙俐齿!看来一个人躲着也没闲着!哼!
他像是觉得再待下去只会更丢脸,猛地转过身,动作有些僵硬地大步离开
沈佳虞看着他那几乎是落荒而逃的背影,唇角几不可察地微微弯了一下。很浅,很快便消失了
张桂源的突然出现,像一颗投入心湖的石子,短暂地打破了表面的平静,漾开一圈圈微澜。他刻薄的言语依旧,但那份强撑的别扭和最后狼狈的逃离,却让她感受到一种与之前截然不同的……纸老虎般的虚张声势。他,好像……也没那么可怕了?
这个认知,像一道微弱的光,悄然刺破了笼罩在她心头的部分阴霾。她轻轻吸了口气,翻过一页泛黄的书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