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远点

“征儿。”

有人在唤他。

他其实已不大能清晰忆起那位温婉妇人的音容笑貌了，然而每次在梦中相见，他却总能一眼认出是她。梦里的她，仿佛带着某种独特的气息，让人无法忘怀，也无需细辨。即使岁月模糊了记忆的轮廓，那份熟悉感却如微光般，在梦境深处悄然闪烁。

她来入梦做什么？

不是弃他而去了吗？

谢征虽未言语，目光却已悄然投向她的方向。只见那妇人正站在侯府后花园中，唇角含笑，柔荑轻牵着一个孩童的小手，目光温润地望向院中。那里，一名男子正在练拳，拳风凌厉，身影英武，似将满园清风都搅动了几分波澜。他听见，

“征儿的父亲是个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将来征儿也要成为你父亲那样的人。”妇人言笑晏晏地望着自己。

惊觉自己便是那名孩童，他默然无声地凝视着妇人那张脸庞，试图辨清其中的细节。然而，每次从睡梦中醒来，那张面容便如烟雾般悄然散去，只剩下一片模糊的轮廓，仿佛在刻意躲避他的追寻。

他想她，但她离开他的时候太早了，以至于他都记不得她的脸。

院子里练武的男子不见了，变成一尊棺材叫人从锦州战场送了回来，那个妇人一身素缟从在那棺木面前哭得撕心裂肺，一屋子的丫鬟也拦不住她。

谢征想上前牵住她，可画面一转，她又换了新衣，坐在铜镜前描眉，极美的一张脸，任谁也看得出她不高兴“他怎么不守信呢，说好回来要替我画眉的。”

她看到了他，笑着招呼他，谢征没动，一个四岁左右的幼童穿过他跑了过去，她递给那幼童一盘桂花糕，嗓门一如既往地温柔“征儿，桂花糕好吃吗？”

谢征”离远点。”

谢征“难吃。”

谢征甩袖打翻了那盘桂花糕，恨意在碎片中滋生，谢征再次回神便眼睁睁地看着妇人点了最好的妆容，穿着最好看的衣裳，只素着一对眉，用一根白绫了结了自己。她去寻她的夫君了。

仆妇们撞开门，哭声一片，那孩童也站在门口，谢征望着他，身子微颤。

那他怎么办？

她走了留一个四岁左右的孩童在世上，无父无母，他怎么办？

……

简犹衫“谢征。”

有人唤他的名字，谢征红着眼眶缓缓回头，映入眼帘的是简犹衫那张温暖明媚的笑脸。她手中挥舞着一串糖葫芦，朝他轻轻招手，示意他过去。

然而谢征的双腿仿佛被无形的钉子牢牢钉在原地，无论如何也挪动不得。

他张了张嘴，试图回应，可喉咙像被什么堵住了般，竟发不出半点声音，那刻，时间仿佛凝滞 只剩下她手中的糖葫芦在闪烁着诱人的光泽。

谢征定定地注视着她，眼前简犹衫的身影在幻影中渐渐淡去，他伸出手想要抓住她，却徒劳无功。就在刹那间，简犹衫竟已悄然来到他身旁，正兴致勃勃地与商贩讨价还价，手中拿的是一盏栩栩如生的狐狸形状花灯。谢征怔在原地，目光复杂地落在她身上，一时间竟然忘记了如何言语。

当指尖触及简犹衫的瞬间，周围的一切如同被抹去般消散殆尽，唯留一片虚无的空白，连思绪都仿佛在这一刻凝滞。

谢征浑身几乎被冷汗浸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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