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能看到凝固的一切,能感觉到自己手中紧握的、刺入她心脏的匕首那冰冷的触感,能感觉到她握着我手腕的冰凉手指——但身体,却如同被浇筑在铁水之中,连一根睫毛都无法颤动。
然后,那个声音再次响起,不再通过空气,而是如同烙印般直接烫在我的思维核心:
“现在,轮到你来数笼柱了。”
声音空灵依旧,却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冰冷的嘲讽,
以及怜悯。
嗡——
思维深处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不是声音,是纯粹的信息洪流,是冰冷的认知强行灌入。
无数的“画面”,不,是感知的碎片,瞬间塞满了我的意识。
那是永恒的、循环的、囚笼般的视角!
我看到自己凝固的身影,如同最拙劣的泥塑,保持着刺杀的姿态,在凝固的月光下永恒定格;
我看到她胸前那朵凝固的血花,永恒地绽放着死亡之美;
我看到悬浮的金链碎片,每一片都像一扇通往绝望的窗;
我看到那滴悬停的血珠,它永远不会落下;
我看到远处那片静止的竹叶,它是我牢笼之外永远无法抵达的风景。
这就是我的“笼柱”。
每一帧凝固的景象,都变成了囚笼上冰冷坚硬的铁栏。
每一次徒劳的观看,都是在绝望地清点着这永恒监牢的构成。
数吧,影。
数这凝固的月光,数这悬停的血珠,数这断裂的金链碎片……
一遍,又一遍。没有尽头。
契约的烙印依旧在手腕上燃烧,那份灼热提醒着我的存在,却更像是对自由的最终嘲弄。
我曾以为那烙印是力量的源泉,是掌控命运的印记。
我嘲笑一切束缚,以自由为信条挥舞刀刃。
如今,这烙印却成了这永恒囚笼里唯一清晰的坐标,一个刻在灵魂上的耻辱标记。
笼柱?它们无处不在。
每一次徒劳的数,都像冰冷的针,刺穿着我自以为是的盔甲。
凝固的月光是牢笼的顶盖,悬停的血滴是牢笼的基石,断裂的金链碎片是囚禁我的栅栏。
而她,那个被刺穿心脏的山鬼,她那凝固的微笑,则是这囚笼上最醒目、最刺眼的徽记。
“谁才是樊笼之鸟呢?”
那个问题,不再是她的询问,而是我意识深处每一次循环都必然响起的丧钟。
它回荡在这死寂的永恒里,每一次回响都带着更深的寒意和更彻底的绝望。
曾经引以为傲的契约自由,此刻像一副锈蚀的镣铐,沉重地锁住我在这时间的琥珀里。
刀刃刺入了目标,完成了契约,却斩断了自己的时间之河。
多么讽刺的闭环。
我的“自由”,原来不过是画地为牢的另一种形式,比那具象的金链更加彻底,更加绝望。
数吧,影。
数这永恒的牢笼之柱。
我无法动弹,无法眨眼,无法呼吸。
唯有意识,在这片由我亲手刺出的静止里,一遍又一遍地数着,数着这凝固的月光,数着那悬停的血滴,数着每一片悬浮的金链碎片……
每一次清点,都是对“自由”二字最刻骨的凌迟。
数吧。影。
直到时间的尽头。
——如果这囚笼之外,还有“尽头”可言。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