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休息室的门在身后轻轻关上，隔绝了那点暖烘烘的炉火味儿。走廊里一下子亮堂了不少，也嘈杂了不少。
空气里有股子灰尘和硝烟混合的味道，不太好闻。远处的声响更清晰了——有人在大声喊着什么，声音嘶哑；有东西拖拽过地面的摩擦声；还有隐隐约约的哭声，听着让人心里发紧。
罗恩走在最前头，脚步有点急，伸长脖子往走廊尽头张望：“动静好像是从礼堂那边传来的？不知道乔治他们怎么样了……” 他声音里透着担心。
赫敏紧跟着他，脚步也快了些，眉头又习惯性地蹙了起来：“希望庞弗雷夫人那边人手够用。肯定有不少伤员。”
哈利走在最后面，步子有点沉。胸口那个空瓶子随着他的走动，一下一下轻轻磕着他的肋骨，冰凉冰凉的。脑子里那些灰扑扑的画面还没散干净——树下那句刺耳的“泥巴种”，雨夜里那绝望的嘶吼，还有魔杖下那双彻底空掉的眼睛……像一层挥不去的雾，罩在眼前。
走廊墙壁上有几道新鲜的裂痕，像是被什么巨大的力量劈开的。一块装饰用的石雕掉在地上，摔成了几瓣。天花板上挂着的火把，有几支歪歪斜斜的，光线也不太稳。
他们转过一个拐角。前面一段走廊亮堂些，窗户大点。几个低年级的学生，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正用魔杖笨拙地清理着一大堆碎玻璃和木屑，弄得灰头土脸的。看到他们三个过来，都停下了手里的活儿，眼神复杂地看着哈利，有敬畏，有好奇，还有藏不住的悲伤。
哈利没什么心思回应那些目光，只是微微点了点头，算是打过招呼。他能感觉到口袋里那个小瓶子的存在感，沉甸甸的。
“嘿！哈利！罗恩！赫敏！” 一个熟悉的声音带着点沙哑的惊喜从前面传来。
是纳威·隆巴顿。他脸上蹭了好几道灰，袍子也刮破了，手里还拎着一把沾着灰尘的格兰芬多宝剑（哈利认出那是分院帽里的那把），看着有点滑稽，但精神头还好。他旁边站着卢娜·洛夫古德，她头上歪戴着一顶奇怪的毛线帽，脸上带着那种惯常的、仿佛置身事外的平静，正用魔杖指挥着几块碎石飘进一个大筐里。
“纳威！卢娜！”赫敏松了口气，快步走过去，“你们没事吧？其他人呢？”
“我们还好！”纳威抹了把脸上的灰，露出一个疲惫但振奋的笑容，“麦格教授和金斯莱他们在礼堂清点……情况。金妮和卢平教授他们都在校医院帮忙呢，庞弗雷夫人快忙疯了。” 他看了一眼哈利，眼神里多了点询问，“你们……没事吧？刚才战斗结束就没看见你们。”
“我们没事，”罗恩赶紧说，目光在纳威手里的宝剑上溜了一圈，“行啊你，纳威！真把蛇怪……咳，我是说，干得漂亮！”
纳威有点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掂了掂手里的剑：“运气好……主要是它当时……”
“哈利，”卢娜空灵的声音插了进来，她那双有点凸出的、雾蒙蒙的大眼睛平静地看着哈利，“你的表情……像是刚从一个非常吵闹的派对回来，耳朵还在嗡嗡响。需要耳塞吗？我爸爸研究过一种防骚扰牤的……”
“呃……不用了，谢谢，卢娜。”哈利勉强扯出一个笑容。卢娜的话总是有点不着边际，但这次……意外的有点贴切？他脑子里确实还在嗡嗡响，塞满了斯内普那些吵闹又痛苦的记忆。
“对了，”纳威像是想起了什么，表情严肃了点，声音也压低了些，“麦格教授说……斯内普教授……他……” 他犹豫着，没说完，但意思大家都明白。他看了看哈利，又看了看罗恩和赫敏，似乎在观察他们的反应。
走廊里瞬间安静了一下。那几个清理碎玻璃的低年级学生也竖起了耳朵。
哈利感觉胸口那个冰疙瘩一样的瓶子又硌了他一下。他喉咙有点发干，点了点头：“嗯。他……死了。” 声音平平的，没什么起伏。
纳威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释然，又像是别的什么。他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比如“活该”或者“罪有应得”之类的，但最终只是叹了口气：“哦……这样啊。” 他看了看哈利平静得有些过分的脸，没再问下去。
卢娜则歪着头，看着哈利，像是在研究他头顶上别人看不见的骚扰牤，轻声说：“死亡……有时候像一只巨大的、安静的泡泡，把所有的吵闹都装走了。你觉得呢，哈利？”
哈利没回答。他觉得死亡像个冰冷的玻璃瓶，装走了斯内普所有的痛苦和迟来的话，然后塞给了他。他下意识地又摸了摸胸口的口袋。
“走吧，”赫敏打破了这短暂的沉默，语气带着点催促，“我们去校医院看看。肯定需要人手。” 她拉了一下哈利的胳膊。
哈利回过神来：“嗯，走。”
他们告别了纳威和卢娜，继续沿着走廊往前走。越靠近礼堂方向，人越多，声音也越嘈杂。有教授在指挥着高年级学生修复损坏的墙壁和窗户；有学生互相搀扶着，脸上带着伤；还有家养小精灵们端着巨大的托盘，上面堆满了三明治和水，迈着小短腿飞快地穿梭着，嘴里发出细碎的、担忧的嘟囔声。
空气中弥漫着悲伤、疲惫，还有一丝劫后余生的庆幸。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故事。
哈利走在人群里，感觉有点格格不入。别人经历的是一场惊天动地的战争，而他脑子里刚经历了一场无声的、关于另一个人的、长达十几年的内心风暴。口袋里那个空瓶子提醒着他，这场风暴还没平息。
他抬头看了看走廊尽头那扇高大的拱门。阳光从拱门外斜射进来，在地上投下明亮的光斑。外面，应该就是被战火蹂躏过的庭院和阳光下的城堡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空气里灰尘的味道好像也没那么难闻了。他揣着那个装着沉重过去的空瓶子，跟着罗恩和赫敏，一步一步，朝着那片光亮和嘈杂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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