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在刘耀文身后合拢，发出轻微的咔哒声，像一道无形的闸门，将那个带着雪松冷香、烟草气息和强烈侵略性压迫感的身影隔绝在外。休息室里骤然安静下来，只剩下空调送风单调的嘶嘶声，以及宋亚轩自己擂鼓般、尚未平息的心跳。
他独自陷在宽大柔软的沙发里，身体依旧被柔软的浴巾包裹，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
额角伤口处传来的清凉刺痛感异常清晰，皮肤上似乎还残留着烟草烟雾拂过的、带着温热潮意的触感。
他下意识地抬手，指尖轻轻碰了碰那抹深绿色的药膏，冰凉的触感让他微微一颤。
心口的位置，像是被烙铁狠狠烫过，留下一个带着灼痛和战栗的印记。那印记深处，翻涌着劫后余生的虚脱，对下午即将继续的拍摄的恐惧，以及……一种更深沉、更危险的混乱。
刘耀文最后那带着审视和玩味的眼神，那吐向他脸颊的烟雾，那不容置疑的“照常”二字，都像魔咒般在他脑海里反复回响。
**“刚才那股狠劲，只够烧一次？”**
这句话如同鞭子，再次抽打在他脆弱的神经上。不甘和倔强的火焰被强行点燃，压下了身体的疲惫和想要退缩的本能。他攥紧了裹在身上的浴巾边缘，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不能退。无路可退。
他必须演下去。
深吸一口气，压下喉咙口的干涩和莫名的悸动，宋亚轩挣扎着从沙发里站起来。双腿依旧有些发软，但比刚才好了许多。他走向刘耀文指向的衣帽间。
推开磨砂玻璃门，里面是一个宽敞的步入式空间。灯光自动亮起，柔和的光线下，整齐悬挂着数套熨帖的戏服，分门别类，一丝不苟。
旁边还有几套日常的休闲装，都是冷色调，剪裁考究，透着低调的奢华。空气里弥漫着更加浓郁的、属于刘耀文的气息，清冽的雪松混合着极淡的烟草，带着强烈的个人印记。
宋亚轩的目光扫过那些衣物。刘耀文只说“衣服在衣帽间”，却没具体指哪一套。是戏服？还是他自己的衣服？
他犹豫了一下，想到下午还要继续拍摄，便走向挂着戏服的区域。陆寻的戏服大多是素色的棉麻或亚麻质地，带着艺术家的随性。
他很快找到了一套干净的，米白色的亚麻衬衫和深卡其色的宽松长裤。
他脱下浴巾，换上干净的戏服。布料柔软亲肤，带着洗涤剂干净的清香，暂时覆盖了身上残留的、属于刘耀文的强烈气息，让他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了一些。
只是……这衬衫的尺寸似乎略小了一号，肩膀和胸口的位置有些紧绷，勾勒出他略显单薄却线条流畅的肩颈和胸膛轮廓。他皱了皱眉，但也没时间挑剔了。
整理好自己，他深吸一口气，拉开了衣帽间的门，重新走回休息室。
休息室里空无一人。刘耀文显然已经出去了。那种令人窒息的压迫感随之消散，宋亚轩不由得松了一口气，但心底深处，却又掠过一丝难以言喻的……空落？
他甩甩头，将这荒谬的感觉驱散。走到沙发边，拿起自己那部静音了许久的手机。屏幕亮起，瞬间被无数条微信消息和未接来电的提示塞满，几乎要卡死。大部分来自王海，还有几个陌生号码，以及一些圈内“朋友”试探性的问候。
他点开王海的消息，几乎全是刷屏：
【祖宗！你怎么样？！】
【刘影帝没把你怎么样吧？！急死我了！】
【林助理只让我等着！到底什么情况啊？！】
【下午还拍吗？陈导那边脸色难看得要死！】
【看到速回！！！】
字里行间充满了焦灼和恐惧。宋亚轩能想象到王海在外面像热锅上的蚂蚁一样团团转的样子。他疲惫地捏了捏眉心，手指有些僵硬地敲击屏幕：【我没事。下午照常拍。】
消息几乎是秒回：
【！！！祖宗你终于活了！吓死我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照常拍？！真的？！刘影帝没生气？！】
【你在哪儿？还在刘影帝休息室？我过去找你！】
宋亚轩看着这一连串的问题，只觉得更加疲惫。他简短地回复：【嗯。不用过来，我马上出去。】
刚放下手机，休息室的门就被敲响了。这次敲门的节奏平稳而克制。
“宋先生？” 是林薇的声音。
“请进。”宋亚轩应道。
林薇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牛奶和一碟精致的、散发着诱人甜香的点心。她的目光快速扫过宋亚轩，在他换好的戏服上停留了一瞬，尤其是在那略显紧绷的肩线处，镜片后的眼神依旧平静无波。
“刘先生吩咐给您准备的。”林薇将托盘放在沙发前的矮几上，语气专业，“让您补充点体力。下午的戏两点半开始，还有四十分钟。” 她看了一眼腕表，补充道，“您可以在休息室休息，或者去公共化妆间准备。需要带您过去吗？”
牛奶的温热气息和点心的甜香飘散开来，勾起了宋亚轩胃里迟来的饥饿感。他看着那杯牛奶，心头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是刘耀文的命令？是……关照？还是仅仅出于对“工作物品”保持最佳状态的考虑？
“谢谢林助理，我自己过去就行。”宋亚轩压下纷乱的思绪，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
“好的。”林薇微微颔首，没有任何多余的客套，“化妆间出门左转，走廊尽头。您的经纪人王海先生也在那边等您。” 说完，她便干脆利落地转身离开，带上了门。
休息室里再次剩下宋亚轩一人。他看着矮几上那杯温热的牛奶和精致的点心，迟疑了几秒。最终，饥饿感和对下午拍摄储备体力的需求战胜了复杂的情绪。他端起牛奶，温度透过杯壁传递到掌心，带来一丝暖意。
牛奶很香醇，带着微微的甜味，滑入干涩的喉咙，仿佛真的能抚慰一些疲惫和紧绷的神经。他又拿起一块小巧的曲奇饼干送入口中，酥脆香甜，暂时填补了胃里的空虚。
简单的补充后，感觉身体恢复了一些力气，精神也稍微振作了一些。他整理了一下略显紧绷的衬衫领口，深吸一口气，拉开了休息室的门。
* * *
走廊里的光线比休息室明亮许多，带着片场特有的忙碌气息。宋亚轩刚走出来，一个身影就像炮弹一样冲到了他面前。
“亚轩！我的小祖宗！” 王海一把抓住他的胳膊，力气大得惊人，脸上混合着狂喜、后怕和一种劫后余生的激动，唾沫星子几乎喷到他脸上，“你吓死我了！真没事吧？刘影帝跟你说什么了？下午真能继续拍？陈导那边……”
一连串的问题如同连珠炮，砸得宋亚轩刚恢复一点的平静又有些摇摇欲坠。他不动声色地挣脱开王海的手，声音带着一丝疲惫后的沙哑：“王哥，我没事。下午照常拍。”
“照常拍！太好了！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刘影帝不会放弃你的！”
王海搓着手，红光满面，仿佛刚才那个在角落吓得面无人色的人不是他，
“你是不知道，你刚才在画布前那一段！绝了！真的绝了！把陈导都震住了！刘影帝那眼神……啧啧！”他压低声音，带着一种与有荣焉的兴奋，
“我看得真真的！影帝看你那眼神，不一样了！绝对不一样了！祖宗，咱们这次是真的要翻身了！”
宋亚轩没有回应王海的兴奋。他默默地向走廊尽头的公共化妆间走去。王海亦步亦趋地跟在旁边，还在喋喋不休地规划着光辉灿烂的未来，畅想着资源如何滚滚而来。
化妆间里人不少，几个配角演员和他们的助理正在忙碌。宋亚轩一进来，原本有些嘈杂的空间瞬间安静了几秒。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他身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打量、探究、好奇，甚至一丝不易察觉的嫉妒。他额角那抹显眼的深绿色药膏，还有他身上那件明显不属于他尺码、略显紧绷的戏服，都成了无声的佐证，宣告着他刚刚经历过什么，以及他与那位云端人物的特殊关联。
宋亚轩感到一阵不自在，仿佛自己是一件被贴上标签的展品。他微微垂下眼睑，避开那些目光，径直走向一个空着的化妆镜前坐下。
负责他妆造的化妆师小杨是个年轻姑娘，此刻显得有些紧张和局促。她小心翼翼地走过来，目光在宋亚轩额角的药膏上停留，声音放得很轻：“宋老师，您……您这伤口……”
“没事，不影响上妆。”宋亚轩的声音很平静。
小杨点点头，动作极其轻柔地开始为他卸掉脸上残留的、被水和泪水冲刷得斑驳的底妆。她的动作很小心，刻意避开了额角涂药的地方。
冰凉的卸妆棉擦拭着脸颊，带来一种奇异的清醒感。宋亚轩闭上眼睛，任由化妆师操作，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回放着在刘耀文休息室里的画面：
那只拿着棉签、不容抗拒地按在他伤口上的手……
那近在咫尺、带着烟草气息的呼吸……
那穿过烟雾、锁住他、带着侵略性玩味的眼神……
还有那句低沉的、如同烙印般的“宋亚轩”……
每一次回忆，都让他的心口那处被烫过的印记泛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和灼热。
“宋老师，您的戏服……”小杨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带着一丝迟疑，“好像……有点不太合身？要不要我去服装组问问有没有更合适的尺码？”
宋亚轩睁开眼，看向镜中的自己。米白色的亚麻衬衫确实绷在肩头和胸口，勾勒出清晰的线条，与陆寻这个角色设定中那种疏离随性的艺术家气质有些不符，反而透出一种……被束缚的、甚至略带一丝脆弱感的张力。
他想起衣帽间里那些尺寸明显大一号的戏服，想起刘耀文那句平淡的“衣服在衣帽间”……一个荒谬又令人心悸的念头不受控制地冒了出来：他是故意的吗？
“不用了。”宋亚轩听到自己的声音响起，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意外的平静，“就这样吧。” 他看着镜中那个穿着不合身戏服、额角带着药膏、眼神深处却燃烧着一簇火焰的自己。这不合身，这束缚感，这狼狈的印记……或许，正是此刻的宋亚轩，也是此刻的陆寻，最真实的状态。
小杨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好的。” 她开始为宋亚轩重新上妆打底，动作依旧轻柔小心。
王海凑在旁边，看着镜中的宋亚轩，尤其是那件略显紧绷的衬衫，脸上露出一种了然又暧昧的笑容，压低声音道：“亚轩，这衣服……嘿嘿，是刘影帝休息室里的吧？他亲自给你的？啧，这尺寸……有深意啊！看来影帝对你……”
“王哥！”宋亚轩猛地打断他，声音带着一丝罕见的冷厉。镜中的他，眼神陡然锐利起来，扫向王海，那目光里的警告意味让王海后面的话瞬间噎了回去。
王海被这眼神看得心头一跳，讪讪地闭了嘴，心里却更加笃定了自己的猜测。祖宗这是害羞了？还是被影帝“关照”得不好意思了？
宋亚轩不再理会王海，重新闭上眼睛。化妆刷轻柔地扫过他的脸颊，带来细微的痒意。他强迫自己将所有的杂念驱散，将注意力集中到下午即将拍摄的戏份上。
脑海里，不再是金雀奖后台的惶恐，不再是片场崩溃的绝望，而是那片被他亲手涂抹得混乱、刺目、充满力量的猩红画布。是陆寻压抑在平静表面下的、即将爆发的熔岩。也是他宋亚轩，在绝境中点燃的、属于自己的那簇火焰。
**记住那种感觉。**
**那是你的东西。**
刘耀文的话语再次响起，带着一种沉甸甸的力量。
他攥紧了放在膝盖上的拳头。额角的伤口传来隐隐的刺痛感，身上不合身的戏服带来细微的束缚感，时刻提醒着他刚刚经历的一切。
下午的拍摄，是新的战场。
他必须赢。
他缓缓睁开眼。镜中的年轻人，脸色依旧有些苍白，但那双眼睛深处，迷茫和恐惧已彻底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破釜沉舟的坚定和一种……被淬炼过的、更加纯粹的锐利。
那簇火焰，在他眼底稳定地燃烧着，等待着再次点亮那片名为《尘嚣之上》的荆棘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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