累赘 第十章

长大是一个所有感情逐渐变得浅薄的过程，而最后，孑然一身。

　　日复一日，春秋与冬夏交替，王一博就这样自己过了一年又一年。

　　男孩子摸着下巴下面脖子上渐渐凸起的一块，对着镜子歪着脑袋。老师说，这个东西叫喉结。

　　字体渐渐变得清秀，男孩在一天天孤单的生活里变得不苟言笑，少有的一点点笑意，都留给了晚上和肖战的视频通话。

　　每天放学后的时间，正是哥哥起床吃早午茶的时间；睡觉的时候，正是哥哥上完第一节早课的时间。

　　王一博这样算着，把独属于肖战的时差刻进自己的计划里。

　　“哥，刘高程今天又穿了个新鞋过来，在班里转悠了一大圈，”王一博撇着嘴，钻进被子里和肖战视频，“结果还没转完就被进来的老师踩了一脚，哈哈哈哈哈哈。”

　　他笑成一团，听着电话对面肖战走路的声音，“哎，哥哥，你今天几点下课？”

　　“今天课多，最后一节课结束到晚上九点了。”

　　“那我等着你。”

　　“等我做什么？睡你的觉，明天还要上学。”

　　“睡不着。”小孩滚进被窝里，听着哥哥的声音喘息，“快考试了。”

　　“一博乖，去睡觉，哥哥还要上课……”今天的王一博似乎特别黏他，肖战叹着气，也不忍心先挂断电话。

　　“哥哥，刚爸妈出门了，说要去……民政局，你知道这是哪里吗？”

　　他听见哥哥对面明显安静了一下，良久之后，肖战问，“什么？”

　　“民政局。爸妈刚大吵了一架，吵到晚上，整个屋子都在抖，我好害怕，不敢睡觉了……”

　　“一博……”肖战站在路边，看着手表上的时间，距离上课还有二十分钟，“不要害怕，你如果睡不着，就把手机开着，听着我的声音，好吗？”

　　“好……”小孩的声音有些闷闷的，肖战感觉王一博快睡着了。

　　他把手机放在手心里，看了一眼面前的舍友兼课友，关掉麦克风。

　　“是我弟弟。我们爸妈今天可能……有点事，他害怕，我想陪着他。”

　　“但是肖，今天的课要记出勤率。”是一个白人男生，叫Dawson，他对肖战的家庭并不了解，只是看到他这副样子，有些无奈地叹气，“好吧，今天我帮你签到。”

　　“谢谢你，下次给你做红烧肉吃。”

　　“说好咯，周末我就要吃。”Dawson冲肖战抬了抬手指，然后向教室的方向走。

　　“一言为定。”

　　坐在路边，肖战看着Dawson走远，他又把手机放在耳朵边上。

　　王一博听起来已经很困了，只是一直在说着什么，肖战听不清。

　　这个点，民政局早都关门了，肖战想。父母这时候把王一博一个人扔在家里出门，也不知道到底去干什么。

　　他从不对父母抱任何希望，他不指望那两个人会对弟弟多好，只要弟弟能健康地成长，那肖战已经谢天谢地了。

　　肖战站起身来，耳边的王一博在话筒那头还在呓语，画面里已经看不到弟弟的样子，他轻轻地听着，折回宿舍的方向。

　　电话一直通着，通了将近四个小时，直到肖战听到那边窸窸窣窣的一阵声音之后，挂掉了。

　　大概是弟弟翻身不小心按到了挂断键。

　　此时的英国已经是下午两点，而半个小时之后，他还有另外一节课要去。肖战想了想，又走出了门。

　　哥哥的声音，总会让王一博在很快就安静下来。这四年里，他学会了孤独，学会了怎么去独自面对所有的事情，就像哥哥吩咐的，他学会了怎么自己吃饭，甚至还会炒最简单的番茄鸡蛋，会蒸米饭……也许离开哥哥并不是世界末日，可他还是想——想知道哥哥什么时候能回来。

　　电话挂断不久，天还没亮，王一博从一场甜梦里醒来，小孩子抹了一把嘴角的口水，看到手机上闪烁的电池的标志。插电开机后，他看到有几个母亲的未接来电。

　　犹豫着要不要打回去的时候，电话又响了，依然是母亲。

　　王一博接通它，“妈妈……”

　　“您好，请问您是王一博小朋友吗？”对面是一个陌生的男音，王一博眨了眨眼睛，屏住呼吸。

　　“是的。”小孩子迅速在脑袋里想着是不是哪节课忘了去，或者哪门作业没有交，还是干了什么坏事。可是他想破了脑袋都没有想到，他怯生生地问着对面的叔叔，“叔叔，我妈妈怎么了？”

　　“这是我在车祸现场捡到的手机，如果你认识这个号码，可以来医院一趟吗？”

　　上完晚上的最后一节专业课，肖战明显感到腰酸背痛——这个专业并不算他的专长，却听说很好找工作。本科快毕业了，他准备回国，找一个还不错的工作，供弟弟上学以及生活的费用。

　　披着月光走在回宿舍的路上，他收到了王一博的电话。

　　国内已经是凌晨五点，按道理弟弟应该继续睡觉……肖战眼皮跳了一下，接起，“一博，怎么了？”

　　“哥哥……”电话那头小孩哭腔很重，好像已经哭过很多场，哭得快累了，“爸妈……爸妈出车祸了。”

　　信命吗？

　　连夜买机票飞回国的肖战在飞机上反复这样问自己。

　　如果问他恨自己的父母恨到什么程度，他大概会说，恨不得他们死了吧。但当他从医生口中听到父母最终还是抢救无效的结论，他还是哭了。

　　他搞不懂这个眼泪里的意思是什么，是悲伤或者是解脱，抑或是……还是恨——他恨父母就这样扔掉王一博，让他那样孤零零地面对这样冰冷可怕的事实，也恨，他们为什么就不能像别的父母那样，做一个好的父母的榜样。

　　连死……都要让人那么难受。

　　从飞机上下来，肖战已经连续十二个小时没有睡觉了，眼中红血丝密布，却还是强撑着来到医院。

　　夫妻二人已经被挪到停尸房，肖战在医院的大厅里到处找着王一博的身影，最终在一个花坛下，找到了蹲在地上发呆的王一博。

　　据医生描述，两人或许是在高速公路上因为刹车失控，方向失灵才导致的不幸，可肖战心里清楚，肯定是父母二人又在开车时吵架——在赶去民政局离婚的路上。

　　“一博，”肖战跑过去将王一博抱进怀里，深秋的天气很冷，弟弟穿着单薄的睡衣，手脚冰凉，连嘴唇都失去了鲜红的颜色，“我来了。”

　　王一博被肖战抱着，连哭的声音都发不出来，整个人冻僵了似的动不了，僵直着摄取哥哥怀里的温度。

　　过了好一会，他才开口，“哥哥你去哪了？我好害怕……”

　　肖战无声地抱着他，医院里人来人往，没有人注意到这个角落里两兄弟哭得多隐忍又多痛苦。

　　他们没有爸爸妈妈了。

　　从此这个世界上，他们只剩下彼此。

　　哥，你告诉我死亡是成长的必修课程。但是第一次，我没有及格，是不是还需要再来一次？

　　可是我不想了。

　　tbc.

　　童年剧情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