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尚未散尽,古雅的女客院落里已不复往日的清幽。昨夜那场惊心动魄的变故像一块投入静湖的巨石,余波至今未平,廊下的准新娘们三三两两聚着,脸上还带着惊魂未定的神色,低声交谈间满是对未知的忧虑。
上官浅坐在窗边,指尖轻轻划过窗棂上雕刻的缠枝莲纹。她昨夜其实并未真的那般惊慌失措,只是在人群中恰到好处地流露着几分柔弱——在这种场合,太过镇定反而容易引人注目。此刻她望着庭院里飘落的几片金杏叶,眸光流转,看似在出神,实则将周围的动静尽收耳底。
下人上官小姐,您的白芷金草茶。
下人恭敬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上官浅回过头,脸上立刻漾起一抹温和的笑意,那笑意恰到好处,既有几分疏离的客气,又带着恰到好处的亲和,让人挑不出半分错处。
上官浅有劳了。
她伸手去接那碗药茶,目光不经意间扫过走廊另一端——云为衫正站在门口,望着一个离去的背影出神。那背影……上官浅眸光微闪,是宫子羽。他怎么会来这里?还和云为衫说了些什么?
下人上官小姐,您可以现在就服下药茶。
下人又提醒了一句,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催促。
上官浅收回目光,脸上的笑意不变,只故作疑惑地歪了歪头
上官浅哦?方才云姐姐也收到了吗?我瞧她似乎没喝呢。
她声音轻柔,像一阵微风拂过,听不出半分探究的意味。
下人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提起云为衫,愣了一下才回道
下人云姑娘那边……羽公子刚来过,似乎让她等会儿再喝。
上官浅羽公子?
上官浅垂下眼帘,掩去眸中一闪而过的精光,纤长的手指轻轻摩挲着温热的药碗边缘,
上官浅原来如此。想来是羽公子心细,怕这药刚熬好太烫了吧。
她说着,抬起头,冲那下人露出一个明媚的笑容,
上官浅那我便听你的,现在就喝吧。
她仰头饮下汤药的动作流畅而优雅,即使是喝一碗普通的药茶,也像是在完成一场精心编排的戏码。药汁微凉,带着清苦的草木气息滑入喉咙,她却眉头都未曾皱一下,仿佛喝的不是苦涩的药茶,而是甘甜的琼浆。
放下空碗时,她注意到云为衫仍站在原地,目光沉沉地望着这边。上官浅立刻扬起嘴角,朝云为衫挥了挥手,笑容灿烂得像雨后初晴的太阳
上官浅云姐姐,早啊。昨夜真是吓坏我了,还好大家都没事。
云为衫收回目光,淡淡颔首,并未多言。
上官浅也不在意她的冷淡,只转头对下人柔声说
上官浅碗我洗干净了再还你?
下人不敢劳烦小姐,小的这就收走。
下人连忙接过空碗,躬身退下。
待下人走远,上官浅才缓步走到廊下,凑近云为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几分亲昵的关切
上官浅云姐姐,方才羽公子找你做什么呀?他那样的人物,竟会特意来找你,真是稀奇呢。
她语气里满是好奇,眼神却像淬了光的针,细细打量着云为衫的神色。
云为衫侧过身,避开她过于探究的目光
云为衫没什么,只是还他一样东西。
上官浅哦?什么东西这般重要?
上官浅穷追不舍,脸上却依旧挂着天真无邪的笑容
上官浅难道是定情信物?
这话一出,连空气都仿佛凝滞了一瞬。云为衫抬眸看她,目光清冷
云为衫上官小姐说笑了。
上官浅见她神色冷淡,便知再问也问不出什么,立刻转了话题,语气轻快起来
上官浅也是,是我想多了。对了,云妹妹,你说昨夜那些刺客,会不会还藏在这院子里啊?一想到这里,我这心就怦怦直跳呢。
她说着,轻轻拍了拍自己的胸口,一副受惊小白兔的模样。
云为衫看着她这副模样,心中冷笑。这上官浅,看似天真烂漫,实则心思深沉,比谁都懂得如何利用自己的美貌和柔弱来获取信息、拉拢人心。昨夜那般混乱,她竟能毫发无损,还能在今早如此从容地周旋,绝非表面看起来那般简单。
云为衫宫门守卫森严,刺客若真藏着,怕是活不到现在。
云为衫淡淡道。
上官浅说的也是。
上官浅笑着点头,目光却再次飘向宫子羽离去的方向,若有所思。宫子羽的反常、云为衫的冷淡、那碗被特意留下的药茶……这一切都像一团迷雾,缠绕在她心头。但她不急,好戏才刚刚开始,她有的是耐心慢慢看下去。
这时,廊下另一位准新娘怯生生地开口
新娘们上官姐姐,你说……今日还会选亲吗?经过昨夜那样的事,宫门会不会改变主意啊?
上官浅立刻转过身,脸上又换上那副温柔亲和的表情,走到那姑娘身边,轻轻拍了拍她的手
上官浅妹妹放宽心。宫门行事向来有规矩,既然定下了日子,想必不会轻易更改的。再说了,我们能被选来这里,本就是天大的缘分,不管结果如何,安心等着便是。
她的声音温柔而坚定,像一剂定心丸,让原本惶恐不安的姑娘渐渐平静下来。周围的几位准新娘也纷纷围拢过来,七嘴八舌地向她倾诉着心中的不安,上官浅则耐心地一一安抚,时而蹙眉表示理解,时而微笑给予鼓励,举手投足间尽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很快就成了这群准新娘的主心骨。
云为衫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被众人簇拥在中间的上官浅。阳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给她那身水绿色的衣裙镀上了一层金边,远远望去,真像一朵在晨光中悄然绽放的芙蓉,明媚、娇艳,却又带着刺。
上官浅似乎察觉到了云为衫的目光,回过头,冲她露出一个毫无芥蒂的笑容,还朝她招了招手
上官浅云姐姐,过来一起说说话呀,人多热闹些,就不害怕了。
云为衫摇了摇头,转身回了房间。
上官浅看着她紧闭的房门,脸上的笑容慢慢淡了下去,眼底掠过一丝复杂的情绪。这个云为衫,太过安静,太过冷淡,就像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让人看不透深浅。而这样的人,往往是最危险的。
她收回目光,重新扬起笑容,继续和周围的准新娘们谈笑风生。只是这一次,她的笑容里多了几分不易察觉的锐利。不管云为衫是什么来头,不管宫子羽打的什么主意,这场选亲,她上官浅志在必得。宫门这潭水,越是浑浊,才越能让她浑水摸鱼,达成自己的目的。
庭院外,金色的杏叶仍在纷纷飘落,落在青石板上,铺成一片细碎的金毯。一场新的风暴,正在这看似平静的晨光中,悄然酝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