编号072845

——「诞生即是罪孽的开端，而蜜糖包裹的永远是带血的真相」——

　　剧痛像一柄烧红的匕首刺入意识。072845号猛地抽搐了一下，尚未完全苏醒的身体对灼热做出本能反应。烙铁离开后，那片泛红的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如初，完美得近乎诡异的人造皮革上，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

        "人工皮革检查完成，现在进行下一项检查。"

        清脆的女声在铁皮房间里跳跃，带着蜂蜜般的甜润。这声音太年轻了，年轻得与这个充满金属冷光的实验室格格不入。072845号混沌的思绪还未理清，冰凉的金属钳就抵开了她的下颌。甜腻的蜜浆灌进口腔，多余的液体顺着下巴滑落，在金属台面上积成一小滩琥珀色的水洼。

        "醒了吧，072845号？"

        声音突然凑近耳畔，温热的气息裹挟着松木油和焦糖的奇妙气味。强光刺得072845号眯起眼睛，她挣扎着想要起身，却被一只看似纤细的手轻轻按回。随着视野逐渐清晰，她看见一个金发少女正俯身打量着自己——象牙白的衬衣领口沾着机油，深棕皮马甲上插满工具，围裙边缘歪歪扭扭的雏菊刺绣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摇晃。

        '好痛...'072845号张了张嘴，却只发出无声的喘息。

        "啊！又来了！"少女突然直起身，蜂蜜金的发丝从蓝丝带里滑落几缕。她转动着手腕上的银环，冲实验室角落喊道："希尔凡！你是不是又把声带组件放在材料箱第二层了？"她数落人的语调像在念一首轻快的童谣，"这个月已经有十个故障品是从你这边出来的了哦？"

        阴影里走出一个栗棕色头发的少年。他的亚麻衬衫袖口沾满木屑，腰间皮囊随着步伐发出细碎声响。"抱歉，我明明放在..."灰绿色的眼睛瞥见台面上的工具盘时突然定住，他默默从一堆齿轮下摸出一个小部件。

        莉芮尔鼓起脸颊，放大镜在指尖转了个圈："再这样下去，你真的会被调去维修部的！"她作势要用放大镜敲希尔凡的头，少年条件反射地缩了缩脖子，右手无意识地摸向挂在颈间的橡实吊坠。

        "没事的，072845号。"莉芮尔转身时，墨绿围裙口袋里传来糖纸的沙沙声。她冲实验体眨眨眼，矢车菊蓝的眸子里盛满笑意，"等会儿我就用扳手教训这小子——不过现在..."她突然凑近，发梢扫过072845号的脸颊，"我们先把这个装上试试看？"

        希尔凡沉默地走上前来。他左手虎口的厚茧擦过072845号的颈部皮肤，动作却异常轻柔。安装声带组件时，他咬住下唇的专注模样，像是在雕琢一件珍贵的木器。

        ""试一下吧。"少年退后半步，声音轻得像林间的落叶。莉芮尔立刻挤过来，围裙蹭到了台面上的蜜糖。她随手把扳手别进蓬松的金发里，兴奋地拍手："快说句话！就说...就说'莉芮尔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技术官'！"

        希尔凡的嘴角微不可察地抽动了一下。他低头整理工具，靴子上的铁皮头在地面划出细小的刮痕。当莉芮尔转身去拿检测仪时，少年悄悄往072845号手里塞了个东西——那是块雕了一半的知更鸟木雕，翅膀关节处还留着反复修改的痕迹。

072845号的指尖触碰到木雕粗糙的纹理。那些细密的刻痕像某种陌生的语言，在她新生的感官中激起细微的涟漪。她下意识收拢手指，木雕翅膀的棱角抵着掌心，带来奇妙的刺痛感。

"喂！希尔凡！"莉芮尔的声音突然从检测仪后面冒出来，金发上别的扳手随着她探身的动作危险地摇晃，"你是不是又在给实验体塞奇怪的东西？"她踮起脚尖，围裙上沾着的蜜糖在灯光下闪闪发亮。

希尔凡的耳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红。他低头假装调整腰间的工具带，榉木扣的皮囊发出窸窣声响。"只是...测试触觉反馈。"少年用沾着木屑的指尖挠了挠鼻梁，灰绿色的眼睛瞥向通风管道角落——那里堆着几个造型各异的失败品，有缺了尾巴的松鼠和三条腿的兔子。

莉芮尔突然把脸凑到072845号面前，放大的蓝眼睛在放大镜后像两轮缩小的月亮。"那她喜欢吗？"少女呼出的气息带着焦糖的甜香，右手的三枚银环轻轻相撞，"人造生命体的初次情绪反应很珍贵的！"

072845号感到无数陌生的信号在体内奔流。她张开嘴，声带组件发出第一个音节："莉...芮..." 声音像生锈的齿轮初次转动，涩滞却清晰。

"成功了！"莉芮尔欢呼着原地转了个圈，墨绿围裙旋开波浪，口袋里彩色糖纸飘落两三张。她顺手抄起记录板，却用咬了一半的蜂蜜糖当笔在上面画了个歪歪扭扭的星星，"我就说我的声带改良方案比老顽固们强十倍！"

希尔凡悄悄松了口气。他蹲下来收拾散落的工具，生牛皮靴上的铁皮蹭过地面，留下几道银色划痕。当他把雕花小刀插回罩衫内袋时，072845号看见他手腕上蓝染布条松开了些，露出下面一道新鲜的烫伤。

"笨蛋希尔凡。"莉芮尔不知何时蹲在了他旁边，金发垂落在少年肩头。她扯过对方的手腕，动作粗鲁却熟练地重新系好布条，"都说了预热烙铁要十五秒，你每次都数太快。"少女的责备里藏着某种柔软的关切，像她围裙上歪斜的雏菊刺绣。“希尔凡，你先去休息吧，我来就好！”她把希尔凡推出实验室，转过身摆弄着几个零件。

　　静了下来。072845号环顾着四周，阳光透进来，给金属打造的房间镀上了一层金箔。她的目光停滞在时钟上，是一块液晶屏的老旧时钟，明明是白天却显示着凌晨3:14的字样，像静止了一般。‘这是，什么情况。’

　　莉芮尔突然出现在面前，挡住了她的视线。

　　“诺，给你。”

　　莉芮尔的手心中躺着一块还未拆封的蜂蜜糖，亮晶晶的塑料包装映出了她矢车菊蓝色的眼眸。

　　“给我……的吗？”

　　“当然，你可是我第一个成功品呢！”

　　莉芮尔满怀期待的把手又往前伸了伸。

　　“你是我的第一个成功品，那我就趁机亲自给你取名吧！这双蓝色眼眸，让我想到了墙外的蓝铃花，你就叫蓝铃吧！这可是很与众不同的哦。”她凑到072845号耳边。“矢车菊本来才是锡克尔的代表，也是我们精灵族的代表，但是太统一了，我可不喜欢。”

　　“那是给我的了。”

　　她犹豫着接过，被捂热的糖纸里包裹着已经有点融化的蜂蜜糖，散发出甜腻的香味，塑料磨砂着手掌心。她的心跳频率变成了72次/每分，‘人类幸福时’跳动的频率。她发呆的凝视着打在木雕上的光，阳光偷偷躲进了木雕的纹路里，看起来像木雕自己在发光一样。“这是……所谓的’幸福’吧。”她轻轻剥开糖纸，小心翼翼的把泛着彩色光泽的塑料收起，蜂蜜糖在口腔中绽开。“’蜜‘的味道。”在她咽下去的一刹那，什么东西被抹消了。’3:14。‘一个时间闪过又转瞬即逝。

　　蓝铃像意识被抽离一般摇摇晃晃的站起，机械臂不受控制的扣住墙壁。两层金属墙在她手中像一张纸，被暴力的从中撕开，蓝色的冷却液从被撕裂的墙壁里渗出，夹带着金属碎片。

　　‘铛’的一声，一块锈蚀的金属牌子从墙缝掉出，上面刻着‘0314’的字样，被莉芮尔捡了起来。少女的神情不像刚才那般甜蜜，像是早有预料般早早躲到一旁，也许习以为常了。

　　被蓝铃草草塞进侧袋里的塑料随着巨大震荡飘落下来，蓝色冷却液的衬托下，塑料上显现出了已经干涸脱落的血指纹。

　　她被平放在金属台面上，恍惚中她看到一些清洁机器人在一块块的处理碎片，她听见了童声哼唱：「机械心，铁眼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