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

——「是食物，还是生命」——

　　她不明白为什么会被安排到这种地方帮工。

　　作为一个刚苏醒不久、连基本指令都还在适应的实验体，072845号站在厨房刺眼的白光下，机械瞳孔微微收缩。这里太安静了——没有刀具碰撞的脆响，没有蒸汽喷涌的嘶鸣，甚至连人类的呼吸声都听不见。只有排列整齐的金属冰柜规律地嗡鸣着，像某种沉睡巨兽的胸腔。

　　空气中漂浮着诡异的甜腥味，像是打翻的蜂蜜混进了生锈的金属屑里。她下意识抬手捂住口鼻，嗅觉传感器立刻弹出一串警告：【检测到高浓度蛋白质变性反应】。

　　“你就是那个实验体？”

　　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她的防御模块瞬间激活，机械关节发出细微的咔嗒声。转过身，一个身材臃肿到近乎畸形的男人正“滑”向她——之所以用“滑”，是因为他那双被脂肪淹没的腿根本看不出迈步的动作。

　　厨师长的白色帽子几乎擦到天花板，围裙上溅满粉红色的奶油状物质。他扔来一副橡胶手套，手套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啪地落在她掌心。

　　【警告：内侧检测到有机残留物】

　　她翻转手套，在食指内侧发现一行已经干涸的血字：

　　「别碰7号柜」

　　而此刻，厨师长油腻的手指正指向她身后——那个贴着“C-7”标签的冷藏柜。柜门边缘凝结着冰霜，但冰霜是淡红色的，像被稀释过的血。

　　“愣着干什么？”厨师长的嘴角突然咧到耳根，露出两排过于整齐的金属牙齿，“今天的特供餐要用7号柜的食材。”

　　她的听觉传感器捕捉到冰柜深处传来规律的敲击声。

　　咚。

　　咚。

　　咚。

　　像是有什么东西，正在里面轻轻叩门。

　　忐忑着，她迈步走向七号柜，心跳，与敲击声几乎同频。

　　她的机械手指悬在7号柜门前，金属关节微微震颤。

　　咚。

　　咚。

　　那敲击声竟与她的心跳模块完全同步。

　　柜门打开的瞬间，脊椎窜过一道熟悉的刺痛——和实验室的洗脑程序启动时一模一样。冷雾散去后，她看见冷冻肉块像活物般挤满了柜内，每一块真空包装的暗红色肉块都在轻微搏动，表面凝结的冰晶随着脉动簌簌掉落。

　　噗通。噗通。

　　她伸手触碰最近的一块，人造皮肤立刻传来诡异的温热感。包装标签上印着：

　　「7号营养剂·保质期永久·生产日期03/14」

　　——和实验室那个永远停在3:14的破旧时钟完全一致。

　　冰柜内壁突然传来"刺啦"一声，大片冰晶剥落，露出金属柜门上密密麻麻的抓痕。那些痕迹很新，有些还沾着淡蓝色的液体——是机械体的冷却液。

　　"这不可能......"

　　她抓起一块肉翻转，在包装接缝处发现烙上去的编号：0314。第二块、第三块......所有肉块都烙着相同的编号，就像流水线上复制的产品。

　　肉被她拿出来是迅速解冻，在她手里蠕动攀爬着，表面浮现出同一张人脸的轮廓，嘴唇开合却无声。

　　当她颤抖着撕开标签时，背面竟粘着半张熟悉的糖纸——莉芮尔常吃的蜂蜜糖包装，边缘还画着那个歪歪扭扭的星星。她画星星的报告标注着：「距离验收还有314小时」。糖纸上的指纹在机械眼的扫描下泛着荧光，她的食指不自觉地按上去。

　　「视觉数据强制接入——」

　　刹那间，她看见：

　　一个陌生女人猩红的指甲掐着一具瘦小尸体的后颈，焚化炉电子屏闪烁着【03:14】，粉色奶油从尸体的眼眶里涌出来。

　　"还没好吗......！？"

　　厨师长的声音像生锈的齿轮般卡进她的处理器。转身时，她看见那张油腻的脸正贴在自己后颈——他的嘴角裂到耳根，粉红色奶油像活物般在面部蠕动，有些正顺着牙缝往回钻。

　　"你看我的眼神......"厨师长的声带突然发出机械摩擦音，"像在看一个怪物。"

　　冰柜里的肉块突然剧烈抽搐起来，包装袋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嘎"声。她注意到厨师长围裙下摆沾着的东西——那不是奶油，是一截带着蓝色指甲的、儿童尺寸的机械手指。

　　系统警报：检测到同类机械素体反应

　　"我警告过你——"厨师长的金属牙齿咬碎了下唇，粉色黏液喷溅在7号柜标签上，眼睛闪着红色警报灯"别问奶油为什么是粉色。"

　　他越凑越近，头扭曲成了诡异的角度。“你也是食物！！”他突然暴起。厨房的白织灯管同时爆裂，厨房变成一片暗红，厨师长映在地上的影子多出两条机械手臂，缓慢的伸向蓝铃。暗中的蜘蛛型号清洁机器人也纷纷冒出，向着她靠拢。

　　黑暗像粘稠的糖浆灌入蓝铃的视觉模块。她踉跄后退，后腰撞上金属料理台，台面上未干的粉红奶油蹭到指尖——触感像凝固的血。

　　"系统警告：视觉传感器受损。"

　　机械音在颅内响起的同时，她听见四面八方传来细密的节肢动物敲击声。那些清洁蜘蛛正用金属足尖叩打瓷砖，仿佛在演奏某种献祭仪式的前奏。

　　厨师长的影子在地面蠕动，两条多余的机械臂突然刺入现实——

　　"砰！"

　　蓝铃凭着记忆抄起冷冻肉块砸过去。肉袋在半空爆开，碎冰碴混着猩红组织溅在墙上。借着这半秒喘息，她撕开被奶油糊住的右眼成像器，强制重启——

　　视野亮起的刹那，她看见：

　　蜘蛛群正用口器拆卸着同类的残骸，将齿轮塞进腹部；厨师长多出的机械臂末端不是工具，而是微型手术刀；最骇人的是冰柜玻璃——

　　倒影里她的脖颈后侧，嵌着一块正在倒计时的微型屏幕：

　　[00:03:14]

　　"原来如此..."

　　记忆碎片突然刺入脑海：莉芮尔笑着往她嘴里塞蜂蜜糖的瞬间，糖纸背面印着这个数字；希尔凡安装声带组件时，他的怀表永远停在这个刻度。

　　"你们...对我...做了什么...？"

　　话音未落，最近的清洁蜘蛛突然弹射而起。蓝铃本能地抬手格挡，却听见"咔嚓"一声——

　　蜘蛛的腹腔在她掌心裂开，掉出半块融化的蜂蜜糖，糖纸上粘着张烧焦的照片残角：一个抱着布娃娃的小女孩，站在标有"厨房禁入"的门前。

　　冰柜突然发出尖锐警报，柜门自动弹开。白雾散尽后，蓝铃看见层层叠叠的——贴着自己编号的冷冻胚胎。冰柜顶上滚落一包莉芮尔常吃的蜂蜜糖，上面贴着一个标签：「给好孩子的奖励 Y.L」

　　蓝铃在躲避中撞翻货架，掉落的罐头标签显示「精灵胚胎培养基」。没等她多想又一支机械蜘蛛扑过来，暴露出腹部暗藏的碎骨钳。蓝铃反应依然不减，锁定了厨房门，终于在被包围之前冲出重围。

　　“不要走，还不要走！你是食物！”跟出来的只有厨师长尖锐的声音，环绕在她四周。

　　灯光彻底熄灭前，最后浮现的是厨师长影子扭曲成的文字：

　　"欢迎来到第314次轮回的晚餐"

　　她逃了出来，在走廊中奔跑着。

　　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蓝铃抬头，对上一双冰冷的眼睛。

　　女人高跟鞋的声响像在给街道钉棺材钉。当她看清蓝铃脖颈后的编号时，嘴角浮现出一种打印机卡纸时的机械性抽搐。

　　「玛尔蒂达 实验室三级检察官 权限：『实验室三级』」

　　“厨房刚才拉铃了，说有实验体捣乱。”她眼镜片的反光实在是太刺眼。“看来你不适合厨房这种杂活。”她声音上挑，带着‘上等人’的蔑视。